第六百九十章 師道

張希孟臨時改變了主意,不談具體的內容,而是轉而講師道,在場眾人,又豈能不知道為了什麽!

劉三吾老臉鐵青,齊泰、練子寧等人也都看著王湖切齒咬牙。

天下第一學堂,竟然出來了這麽個玩意?

公然諂媚張相公,還跑去打傘,當著這麽多學生的面前,簡直把師道尊嚴踩在了腳底下,丟了大人。

張希孟來濟民學堂,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

弄得張相改變計劃,開始講師德問題,這事必定會傳遍天下,尤其是復旦學堂,他們肯定會笑話濟民學堂的,到了那時候,可怎麽辦啊?

這些人簡直恨死了王湖,一雙雙看向他的眼睛,簡直要把他給生吞活嚼了。

至於王湖,此刻已經是萬念俱灰,一團漿糊。

給張相打傘,雖說諂媚了一些,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張相公這種官中的極品!

以往有尚書、侍郎、布政使過來,也都是如此,怎麽就行不通了?

到底是自己不顧師道尊嚴,還是張相吹毛求疵?

王湖想不明白,他只覺得自己這輩子,大約是完蛋了。

徹底毀了,一言定生死,一語斷是非。

這就是張希孟的恐怖之處!

“我今天要談師德問題,大約要講兩個方面,師從何來,師教何事……我們濟民學堂匯集了八方名師,每一位老師皆是飽學之士,經歷十年寒窗苦讀,有著過人之處,通過層層考核選拔,才能進入學堂,教導學生。”

“但是大家夥想過沒有,放眼天下,能有多少人可以讀書?我可以粗略告訴大家夥,在元廷治下,真正的讀書人,大約只有百分之一,如果把識字的都算上,也不過百分之三。就是只有這麽點人。”

“大明治下,由於多年矢志不渝的興學,不斷的投入,以江西等地為例,識字率能接近兩成,其他省份,也能突破百分之五。看起來提升了不少,但依舊是五個人裏面,才有一個讀書人。”

“這個比例告訴我們,讀書人是很珍貴的,稀少的,是國家的寶貝。說到了這裏,是不是講,讀書人就高人一等,應該頤指氣使,予取予求呢?這就是過去兩千年,我們犯的錯誤,把讀書人擡到了一個過高的位置上,甚至出現了站在百姓頭頂的士大夫群體,這是慘痛的教訓,我們不可以重蹈覆轍!”

“為了培養這些讀書人,朝廷每年要花費多少錢呢?僅僅去歲國庫開支,就是八百二十萬貫寶鈔,這筆錢不算民間捐贈,不算地方投入,也不算鹽場,稅卡,內帑的專項支持……更不算為了供養一個讀書人,一個家庭要付出的心血錢財。”

“以去年為例,我們的軍費開支是七百五十萬貫,這裏面同樣不包括一些軍屯開支,還有債券收入……但不管怎麽樣講,花在教育上的錢,比軍費要多,這是確定的。”

張希孟講到了這裏,突然一笑,“不少人推崇的宋朝,號稱養士,他們的開支比例又是如何呢?僅僅是軍費一項,就占了國庫支出的七成,如此看來,到底是誰更看重士人,誰更在乎教化大業,似乎需要重新審視了。”

“說到這裏,我想有些人就該明白了我的意思,讀書人還是非常稀少的,而每一個讀書人,都是朝廷傾盡全力,民間耗費心血,是我們這個國家,盡心盡力,供養出來的。是大明朝造就了讀書人,不是讀書人淩駕於大明朝之上!”

“每一個讀書人,應該對國家懷有一份感恩之心,對百姓懷有一份責任!老師乃是讀書人中的表率,於國於家,該怎麽做,才能表率天下,才能對得起花在自己身上的錢財心血,才能對得起那些對自己有期待的普通百姓?難道國家要花錢培養一群諂媚小人嗎?難道百姓想看到,自己掏空家底兒,供養的天之驕子,是個寡廉鮮恥,欺上媚下之徒嗎?”

“師德二字,不光是一個老師自己的道德修養,不是你自己的事情。而是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共同的要求!既然享受了國庫歲入建立的學堂,既然拿了百姓血汗變成的俸祿,你們就該符合天下對你們的期望!這也是我在很多立法的時候,專門提出來的,老師犯錯,要加倍,加幾倍懲罰!別人關十年,老師就要砍頭,別人流放,老師就要剝皮楦草!”

“不要把尊師重教,當成理所當然,更不要覺得天下百姓欠你們的。尤其是對待學生,更不能如此!”

“天地君親師,很多人把師徒混同父子,這其實是欺人之談,背後的意思無非是要像對待親爹一樣,對待老師,對老師唯命是從。這是非常荒唐的想法。老師教了學生什麽東西,對學生有多大的恩情,能比父子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