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避是他的人生準則

很倒黴的是,盧景第二天上班果然遲到了。

五點多才上床,他分別定了七點五十、七點五十八、八點和八點零三的鬧鐘,四個鬧鐘也沒能把盧景叫醒。猛然驚醒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地鐵都來不及坐,還是打了個車去的公司,花了七十塊的打車費。

依舊失去了全勤。

其實盧景很少對已經發生的事情產生郁悶、生氣等負面情緒,多數時間他覺得事情既然已經發生,無用的負面情緒只會造成內耗,接受事實就可以了。

換句話說,盧景善於跟生活和解。

可是一整天腦袋昏昏沉沉,開會的時候差點睡著,組長點他的名字他也沒有聽到,被組長當著整個小組的面說了幾句。

“盧景狀態不好啊,今天還遲到了,可從來沒見你遲到過。最近項目也沒到最忙的時候,過幾天才叫忙,你這個狀態可不行。”

領導也是好心提醒,換了別人可能都覺得沒什麽,但這種所有人都因為你瞌睡而停下會議進度聽你被訓的感覺,對致力於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盧景來說,真的讓他一整天都不太開心。

今天莫名其妙地降了溫,盧景只穿一件單薄衛衣,從地鐵站出來凍得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晚上是按時下班,在門口沒進門就能聽見張之意打遊戲罵人的聲音。

“草,這逼演員吧,我說幾遍了來幫一下幫一下,兩個人過來抓我他看不見?還他媽給我摳問號,問你媽問。”

張之意打遊戲總是喜歡罵人。

盧景默默掏鑰匙開了門,進門果然見張之意沒關自己房間的門。他換個鞋的時間張之意那邊又罵了兩三句了,聽得他腦子“嗡嗡”作響,蹲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後朝著張之意的房間走過去。

盧景當初租房子的時候寫的要求很明確,希望合租室友是男性,無不良嗜好講究個人衛生,最好性格安靜。當時以為寫這些東西有用,後來才知道很多中介才不管你這些要求,只要能簽合同就萬事大吉。

他從門口走到張之意房間,中間經過一個很大的客廳,還會經過一張餐桌。

因為他昨晚陪張之意去酒吧沒空收拾,今天一早又去上班,也就一天半的時間沒收拾,餐桌上堆了三四個外賣盒外賣袋,地上躺著一個可口可樂的易拉罐,一個看起來像是衣服包裝袋的袋子被扔在客廳裏,兩個快遞盒子拆開了裏面的東西沒拿出來,就堆在沙發上。

一片狼藉。

盧景敲了敲張之意的房門:“張之意,你可以收拾一下外面的客廳嗎?”

房間裏的張之意根本沒聽見盧景回來了,他正在跟遊戲隊友激情噴人,罵得正興高采烈之時。盧景站了一會兒,他真的有點生氣了,明明說好公共衛生要及時打掃好,不要把個人垃圾堆得到處都是。

張之意明明在家裏一整天,也沒有出去找工作,抽出一點時間來收拾東西很難嗎?

盧景便更用力地敲門:“張之意!”

“啊?”裏面的人被嚇了一跳似的, 猛地轉頭看他,“你回來了啊?話說你昨晚走了也不跟我說聲,我還一直擔心你,要不是後來對面桌那男的跟我說我都不知道。哎不跟你說了啊,這局隊友真他媽下頭,打得費勁。”

盧景並不是會跟人正面起沖突的性格。

上中學的時候他還有關系很好的朋友,有一次知道盧景遇到一件很令人生氣的事情,氣得拍桌子,然後問盧景:“然後呢,你怎麽跟他說的。”

盧景回答:“沒有說什麽,我總不能跟他對罵或者打一架吧。”

好友很莫名其妙,瞪著眼睛看了盧景半天,越想越憋屈,一天之內問了盧景三四次:你真的就什麽都沒說?就這麽沒事了?你不生氣?我草,你不生氣???

好像很多人,或者說只要是正常人,應對這種情況都會有一個解決方案,或者用口才罵得對方無地自容痛哭流涕,或者找出別的報復方案讓對方知道後悔,最起碼也要跟朋友吐槽的時候氣憤填膺一些詛咒他買方便面沒有調料包吧?

可盧景只是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平靜地說:“我也有點生氣,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盧景以前覺得他這種不作為也是一種解決方案,後來才知道這個叫“逃避”。漸漸的,盧景也沒有好朋友了,他完全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想跟更拉風一點的人交朋友,而不是自己。

明明是自己去酒吧是怕張之意失戀買醉,一個人不安全,這份好意完全沒有被心領到,還被用抱怨的語氣問怎麽回來了也不提前跟他說。

明明說好每天都要把自己的個人垃圾收拾好,可現在外面亂七八糟的一片,到處都是張之意制造的垃圾。

這些完全足夠盧景走進張之意的房間,把他的耳麥拿下去,用生氣的語氣指責他,要求他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可盧景只生出來許多挫敗的感覺,他好害怕跟別人發生沖突,害怕發生沖突後的一切可能性,盡管自己占據了所有的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