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告白

再一次見到繪梨衣,路明非難以抑制住自己的沖動。

他在那個台階上走了有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說真的有路鳴澤所說的262天。

在那樣一個景色一成不變的世界,他只有兩件事可以做,一件事是不斷地朝上走,另一件事,就是不間斷地思考。

如果人被關在一個純白色的房間裏,供應一日三餐,那裏什麽都沒有,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網絡、沒有可供解乏的雜志,只能發呆,那他待上多久會覺得厭煩呢?

一天兩天,就會感覺到非常難受了吧。

路明非絕不會想要再來一次那樣的體驗,第二次來,他恐怕難以支撐到盡頭,即使他知道了那裏有終點存在。

這並不是走完了之後的心理安慰,最初一半的路程,他經常會冒出許多疑問。

為什麽,只有他一個人來到了這裏?

為什麽,沒有人回應他?

世界毀滅了麽?

這條路走下去真的會有終點麽?

假如他就這樣,永遠不會死,永遠不會累地走下去,還能記得自己是誰,從哪裏來嗎?

...

他沒有一分一秒停下過思考,因為他除了思考和前進,無事可做。

肉體和精神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感覺到疲憊,唯一變化的就是他的想法,

他經常會駐足,望向下方那些軟綿綿的白色雲朵,發出這樣的疑問:跳下去,是不是就能輕松了?

在無數次看不到變化、看不到終點、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冒出什麽都不想管的想法很正常吧。

責任也好,羈絆也罷,在那個時候大概沒那麽重要了。

如果他完全失去感情,失去人性,當然是不會被這種問題所困擾的,流水線的員工替換成機器人,那就不需要休息時間和員工食堂的存在了。

那樣的他,一定能在那條無盡的階梯上,永永遠遠地走下去吧,即使沒有希望。

但是,他還殘留了感情。

路鳴澤解釋之後,他一下就懂了,為什麽每走一步,“路明非”這個自我的棱角會變得模糊一分。

每一塊石板,都是厚重的靈魂,在還沒有變成石板的時候,那些靈魂在外面的世界,經歷了出生、長大和死亡的過程。

靈魂沉澱出的石板在那個本來沒有實體,不能站立的世界,搭建起向上的階梯,每一個“自我”迎來死亡這一結局,都會讓階梯向上一步。

那些石板,曾經都是像“路明非”一樣,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他向前走了一步,其實並不是“走了一步”那麽簡單,他承受的,是另一個自我從出生到死亡的厚重感。

雖然不是完整地經歷另一個人生,但對於“路明非”的靈魂與精神來說,那是難以想象的沖擊。

“路明非”之所以沒有迷失,是因為“繪梨衣”像永遠不會斷的鎖鏈捆住了他,讓那些“差一點”的時刻,總是差一點。

解釋這麽多,是為了說明,能再一次和繪梨衣見面,他到底有多高興,他的心情,就像是爆發的火山,熾熱火熱的巖漿就要從他的身體裏噴湧出去。

他是靠著和自己定下的約定才能堅持自我,但是“我想舔你的腳”這種話,說出來一定會被當做變態吧,不,只有變態才會說這種話。

普通的女孩,絕對會報警,如果口袋裏裝著防狼噴霧,一定會毫不猶豫對著他的臉噴射。

但是繪梨衣不是普通的女孩,她對自己的信任度,大概已經超越了人類之間最高的信任度。

只要是路明非口中說出的話,不管有多離譜,她都會相信,只要是路明非對她的請求,不管有多奇怪,她都會答應。

如果路明非給她一把槍,表情嚴肅地告訴她,我希望你能用這把槍對準你的太陽穴開槍,她一定不會有任何遲疑地照做吧。

她就是這樣信任路明非,路明非知道,只要他在這裏說出了“我想舔你的腳”,那雙純潔的腳就會伸到他的面前。

但再怎麽說,這種行徑也已經超出了正常人類的範疇了,就連他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危險,很變態。

果然環境是會改變人的,對於繪梨衣來說,只是睜眼閉眼,什麽都沒改變,對於路明非卻像是從人類誕生使用石器的時代,一直煎熬到了21世紀。

心智堅韌如磐石一般的人,也會敗下陣來吧。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可磐石也會被原始人敲碎,研磨當做工具,或者幹脆就被扔到茅坑裏泡著,蒲葦也會被原始人鉆木起火,燒成草灰。

是的,路明非感覺到了,自從他從靈魂和精神的世界,從那個間隙和虛無回來之後,心態就發生了改變。

那些“石板”,還在持續性地影響著他的精神和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