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劍閣故事新編(中)

烏雲密布的空裏有月,遼闊晴朗的夜幕裏有星。那月是一把劍的顯影,此星是棋盤對弈的黑白。

兩聖人分執黑白!

摘星閣星空,局面焦灼而平分秋色的黑白子早已迎來收官之戰,可那老道易行川盤坐閣中自言自語喃喃恍惚念道了許久,卻遲遲未有子落。

神色恍惚,眼神渙散。一身蓬垢道袍襤褸的觀星老人那飽經風霜與歲月摧殘的消瘦背影此時此刻看起來竟有幾分心酸。

摘星老人喚一聲師兄便讓他陷入塵封千年的往事之中久久而不可自拔。

殞聖千年而瘋癲,他的腦海無數記憶猶如翡翠,早已凋落成無法拼湊的碎片,再想不起那年劍閣裏的兩徒,誰為劍故,誰又為情故。

“到底是誰殺了青紅鸞?”觀星客不停逼問著自己。

曾持南弦七星劍而絕立劍道雲巔的蓋世人物,如今仿若迷失心智的老人在混亂的記憶長河之中不停詢問著路人自己是誰又來自何方。

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淒涼?

那是尋常人都能體會到的一種淒涼!

可如今摘星閣裏的並不是被無情冠以普通標志終生碌碌無為的尋常人,而是執掌劍閣千年已久並在劍道一途之中修為通聖的劍中聖人。

摘星老人本就不是尋常人!

他是聖人,是下屈指可數的神引境聖人!

在聖人的眼中,這世上或有淒涼的老人,但絕不會有淒涼的聖人!

摘星閣裏的沉默沒有以此僵局的氣氛持續太久,老道易行川雖無法理清千年混亂記憶之中的孰是孰非,但卻想通了另一個事實。

他不需要計較自己是誰,師兄也好師弟也罷,劍熵也好劍焓也罷。他只需要知道,無論是紅鸞還是青鸞,都早已不在這冰冷的世上。

他只需要知道,受傷之後神智不清顛沛流離千年的那個人,不是眼前高高在上舉手間可摘星辰的劍閣掌門,而是自己。

所以千年後他登上昆侖巔。

他來了結恩怨!

他來復仇!

……

思緒混亂已久的觀星客忽然執子而落。

一顆光輝璀璨的星辰突兀地落在黑白均衡的星河棋盤之上。

這一子落下,全下無數道炙熱目光頓時紛紛投來。

無數人屏息凝神遙望著收官的星河,看那一子落處所破壞的棋局平衡,看那時隔千年聖人對弈的生死勝負之爭,隨之開劫!

一子開劫!星河棋盤的收官之戰,步向象征著毀滅開始的劫爭。

下似乎在此刻寧靜了下來。

這枚星辰棋子落下之際,便就不單單是一顆簡單的劫子,它代表著觀星客沉睡千年的意志,更代表著一封遲遲未至的戰書!

觀星客終於向自己的師兄下了戰書!

……

頭頂一片烏雲陰雨而非夜幕星河棋盤的妖族公主看不到劫爭與戰書,事實上置身浣花花海與無盡劍林之中的凰兒無瑕顧及其它,因為她此行之使命尚未曾完成,也因為荒原劍林之中,她身前三百米處出現了一位手持金蓮的佛門行僧。

青梅煮酒之前,極少出南絕雲嶺的凰兒從未見過這僧。

可她卻聽聞過此僧之名。

六字門道盛行的下,同代驕如雨後新荷百花齊放,然而能夠被機閣提及並作點評之年輕翹楚堪堪不過雙手之數。

巧合的是,生神凰血脈的妖族公主與渡海遠道而來的西方行僧便就是其中之二。

暴雨滴打劍林。

卻無法近神凰之身。

著奇裝異服而露著白嫩細長腿的凰兒頗有些警惕地望著那僧。

得知一念僧來自西方界的凰兒不禁想起了下山前父皇曾與她親口訴的一個故事。

一個久遠到此間世無人知的故事。

那故事是無數年前,有位行僧於菩提樹下放下屠刀而立地成佛。

亂世劫後,佛顯人間渡化蒼生。

那佛於三生河畔摘了一朵彼岸花。

佛乘花渡海。

三生河卷起滔巨浪。

有鯤化鵬遮雲蔽日,張口便吞了那渡海的佛與花。

那佛有萬千法相降服金鵬,終駕坐神獸飛往西方。

那鵬自此做了佛門靈山守護聽金燈禪頌佛法與萬緣……

日復一日,那被吞噬的彼岸花參佛而終得靈。

靈孕於金鵬體內後誕下青紅鸞鳳。

那鸞鳳生來有雙靈。

佛門因有詩曰:金鵬生鸞鳳,鸞鳳有雙靈。青為彼岸葉,紅為彼岸花。

……

凰兒不知青紅鸞如何別佛離開的西方界。

她只記得無論彼岸花或葉,那落腳於絕雲嶺的雙靈鸞鳳始終都是她的姑姑。

無論青鸞或紅鸞,都是她血濃於水至親的姑姑。

父親那年,她的姑姑闖入這昆侖七十二奇峰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姑姑命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