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百年奴(第2/2頁)

雙眸充斥著血絲的洛長風勉強站起了身,望著江滿樓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江滿樓苦笑。

而後轉過頭雙目如炬地望著那對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父子:“我知道你們的野心,卻高估了你們的良心。”

那些本打算一睹箭八之容遠道而來的修行者們,糊裏糊塗的看了一場好戲,天下第一世家內爭的好戲。

許多人臉上露出精彩的神色。

然而對於那對籌謀許久的父子來說,似乎並不樂意讓江家內鬥的醜聞於天下人面前揭露。

江家五叔揮了揮手。

隱忍多年的江滿弓打開鑄兵閣樓閣之門,振振有詞的將所有外來者包括彭九一行人等請了出去,請出了藏兵谷,請出了機關城,請出了提兵山。

看著頓時寬敞與清涼許多的樓閣,江家五叔的心情似乎也舒暢許多。

他望著四輪車上命隕的父親,呵呵笑著,笑出了眼淚:“良心?這麽些年我為江家鞠躬盡瘁做了多少事,老家夥卻偏偏惜孫不惜子,可算有良心?”

江滿樓沉默些許後說道:“可你也不該殺了老爺子。”

對於五叔的付出,作為注定繼承家族祖業的嫡長子江滿樓來說,確實看在眼裏。

如若不是提兵山生意上的往來依靠五叔打理操辦,江滿樓不會似這般輕松,更加不會逃婚逃到書院遇見洛長風等人。

甚至有時候,江滿樓認真想過也與老爺子說過自己的想法,可老爺子認定了天賦異稟的江滿樓的未來必然是術字門第一世家掌控者這個事實,不願多聽。

對此江滿樓除了不讓老太爺失望之外也無可奈何。

江家五叔似哭似笑說道:“不殺他,又如何殺得了你呢?”

江滿樓望著眼前已然徹底陌生的五叔,暗自搖了搖頭。

他又望向那位倒提劍老者,默默無聞保護著自己安危許多年的老者:“濮陽劍首,你呢?你也想殺了我?”

自江滿樓出生以來便是被老爺子安排在身邊,一直保護著江家長孫安危甚至傳授過劍法的家老,復姓濮陽,名風厲。

他是一名江家奴隸,與老爺子最為親近的一名奴隸。在江家家族裏,也是屈指可數的化劫境強者之一。

面部刺青的消瘦老者話不多,或許是奴隸的脾性,又或許根本不知道該對這個親眼看著長大的少年說些什麽。

面對江滿樓的疑問,他沉默了許久,用一種極為沙啞的聲音說道:“老奴是冀雲州人士。”

江滿樓笑道:“所以彭家那些賊夥也參與進來了?”

江滿樓也笑出了眼淚,不知與自家五叔所流是否是相同味道的眼淚。

“原來立場真的會讓人忘記諾言,百年奴啊……誰願甘心為奴百年?虧我還真的信以為真了!”

江滿樓有錐心之痛。

偌大的江家,與他親近的人,能聽他發牢騷的人並不多。

可偏偏這位地位卑微跟在江滿樓身後近二十年的老奴隸就是一個。

江滿樓的記憶裏,老爺子與他說過濮陽劍首的故事。

那是一個聽起來有些淒涼的故事。

那故事發生在數十年以前。

在冀雲州濮陽城。

每天清晨的這個時候,少年郎都會背著兩擔柴握著柴刀從山上進入城中集市。

少年賣掉兩擔柴,總會在刻意路過的胭脂鋪上買下一盒胭脂,然後撓著腦袋憨笑著將那盒胭脂送給賣胭脂的女孩。

女孩的額頭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

在那時的少年看來,並不是多麽美麗的胎記。

可他卻很喜歡。

冥冥中注定的那種喜歡。

他知道女孩從來不舍得塗抹胭脂。

所以每次下山,他都會刻意路過胭脂鋪,然後隨手買下一盒胭脂,送給那個女孩。

當他臟兮兮的雙手捧著那盒胭脂憨笑的時候,女孩都會嘻嘻地笑著。

然後說:“真傻。”

少年厲風確實很傻,傻得有些執著。

無論日曬雨淋還是風霜雨雪,他都會執著的上山砍柴,然後買胭脂,送胭脂。

那年厲風十七歲。

賣胭脂的小女孩也漸漸長大,長成亭亭玉立的妙齡女。

少女的臉上依舊有那塊與生俱來的紅色胎記。

她守著胭脂鋪,仍然從來不肯抹上一點兒胭脂。

不過那時的少年,覺得那抹紅色印記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像是……美人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