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暴雨中嘹亮的金烏聲鳴

天色已然開始陰沉。

藏兵谷內起了陣陣陰風,吹來漫天梨花,淒美而蕭瑟。

百丈高許鑄兵閣前,身旁簇擁著數百名術字門徒,雙目緊盯著鑄兵閣巨門的江家五叔不自覺攏了攏衣袍。伸手撚著雙鬢下垂的兩縷灰發,那微眯的眼裏大有秋涼枯寂的意味。

自覺大勢已定的江家五叔感慨說道:“濮陽叔叔,老五這一局如何?”

身旁倒提劍的佝僂身影習慣性地低下了頭:“依老奴看,唯有一子不知定數。”

以實力不輸任何一名靈竅境界的符將紅甲結陣困書山墨顏,以彭九所率慶歷軍三萬兵甲圍困機關城讓三千鐵浮屠無暇他顧,身邊有初入化劫境界的濮陽劍首,藏兵谷內過半以上的術字門徒歸於麾下……在江家老爺子已命入黃泉的時刻,無論怎麽看,江滿樓恐都無命走出鑄兵閣。

這是江家五叔思前想後算出的唯一結局,教他如何不如淋了一場秋雨般酣暢淋漓。

幻想著自今日後,天下第一世家家主之位落入囊中,江家五叔心中感慨萬千。

他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卻沒曾想注定的死局之中竟有變數隱藏!

江家五叔挑了挑眉:“哦?卻不知是哪一子?”

不知何故違背諾言助紂為虐的濮陽老劍首說道:“未曾出世或者說將要出世的箭八。”

江家五叔不以為然笑道:“老劍首啊,您莫不會以為裏面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子能讓注定位列神兵前十的箭八心甘情願供其驅使?”

濮陽劍首音色沙啞,由始至終沒有擡頭:“老奴只是擔憂。”

無論是上山入書院之前還是下山之後一直都暗中負責江滿樓安危的濮陽劍首心裏清楚的緊,鑄兵閣中與他交手的年輕人頗有一番來歷。能身負社稷山河圖存活至今,並且將圖錄凝為元神而又師承無相道宗川字門下……這樣一位被天機閣列入新榜天闕第二的俊傑,做出任何事情都不會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這裏的任何事情包括箭八出世!

雖然江家五叔並不知道銀狐兒臉面具的年輕人是誰。

……

大雨如期而至。

灰蒙蒙的天空下,傾盆的大雨拍打著列陣以待肅穆之極的三萬兵甲,將那凜凜長戈清洗得嶄新而刺眼。圍城的軍陣之前,彭九與江滿弓一眾人等仍然眺望著機關城樓巋然不動。

百無聊賴的馬兒甩了甩前蹄。

鐵蹄下濺起水花。

此一行彭九很清楚自己的任務。正如他與江滿樓所說一樣只是為了浮屠鐵甲而來。之所以帶著這三萬慶歷軍,說白了不是未雨綢繆,臨時借來狐假虎威而已。

他知道動身提兵山之前,軍師早已鋪好了路。

他要做的,只是簡單地順著這條路走下去。

僅此而已。

於是他便看到了昔年濮陽劍首刺殺江家老太爺,看到了江家五叔徹底與江滿樓撕破臉皮不死不休,看到書山墨顏對陣術字門徒不恥手段鑄就的符將紅甲人,看到江家內部不停地上演精彩絕倫的戲份。

這一次大飽眼福,也讓彭九打從心眼裏開始欽佩軍師的算盡人心。

無論是引發提兵山藏兵谷江家內部矛盾的關鍵所在,還是在這場內爭之中決定勝負結局走向的決定性人物,都在軍師的算計之內。

這其中不得不提的便就是那位濮陽劍首。

讓一位心如灰燼甘願為奴百年報江家之恩的老奴親手殺害昔年恩公,如若不是算準了此人之心,又如何能有這些後來之事?怕是如今暴雨之中挺屍的,是身邊這位未來要繼承提兵山家業的江家庶出吧!

心有疑慮思索已久的江滿弓轉過頭看了彭九一眼:“兄弟心中一直有個疑問。”

江家大局已定之後還要完成軍師之命帶回千余副鐵浮屠的彭九倒也沒有端什麽架子:“滿弓兄弟請說。”

“那位濮陽劍首與老太爺關系匪淺,與我大哥名為主仆實際上卻猶如師徒一般,小弟實在想不通軍師大人是如何勸說此人歸降我父。”

彭九笑道:“軍師所言,世人癡念,無非就是個恩怨情仇四字。這濮陽劍首甘願為奴百年還恩,自然無仇可報無怨可怨。能夠令其動搖或者說還恩的根源,終究還是那個情字。”

江滿弓似懂非懂:“似曾聽聞老太爺當初便是對濮陽劍首有恩,像是因為一個女子。”

彭九眯了眯眼,望向機關城樓:“不久之前,軍師大人找到了那位女子。”

……

一聲悶雷滾過天穹。

大雨磅礴之中,鑄兵閣巨門緩緩開啟,一道渾身衣袍被血色侵染的修長身影,提著長劍映入眼簾。

那是江滿樓。

看起來有些狼狽但絲毫不損天下第一世家大少風流之名的江滿樓,提著劍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