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月

紅葉山下眾人分別。

安紅豆與武修陽使命在身,連同南山撞鐘人一道前往巨鹿七州域盟軍合軍處。而洛長風則是依舊單人單騎北上大燕尋找雪兒,留李星雲與阿狸暫伴青燈聽暮鼓晨鐘。

亂世之中身不由己,偏安一隅的苟且偷生不是他們的生活。便是十子同袍重新聚首,也不會再如同當初在書院裏那般揮斥方遒。

所以這場別離沉默無聲。

山下林中,安紅豆似是流連不舍的走走停停,最後還是悄然停下了腳步,回眸望了那背道而馳的單人單騎一眼。

洛長風調轉馬頭,與之對視。

後者霎時收回了目光轉身離去,唯恐被看到那微微灼燙而羞紅的臉頰。

洛長風搖頭微笑。

沖著李星雲與武修陽幾人拱了拱手,那一人一騎便漸行漸遠,成為林道裏一個模糊的黑點,直到消失在轉角的盡頭。

喜穿紅袍的駱冰王安紅豆也躍上了馬兒,待洛長風遠去她才恍惚想起,盯著一望似無盡的紅葉林道獨自喃喃:“我確實見過你,在夢裏。”

……

紅葉寺鼓聲回蕩。

轉眼便迎來星河羅布的秋夜。

李星雲獨坐暮鼓晨鐘樓,映著一盞孤燈靜看那白日裏自紅葉寺借閱而來的佛經。

整座南山很靜。

阿狸的心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

那一汪月下溫泉前,她獨自坐在巖石旁靜默無聲,顯得有些無助。

她手裏有一封信。

是她的主子傳來的信箋。

燕南飛在催她殺人。

他說翎兒在九泉之下尚不曾瞑目!因為她的妹妹竟然不忍下手殺了那個道貌岸然的書生為她報仇!

阿狸心如刀絞。

她沒有哭,更不會哭泣。從她決心成為姐姐那樣的南飛客座之後,便就再沒有流過淚,無論是在執行任務殺人之前,還是在受傷獨自躲在某個破廟角落之後。

……

夜已經深了。

深到所有人都入睡了。

整座紅葉寺也陷入了深眠。

阿狸回到了南山。

李星雲依舊不曾有困意,暮鼓晨鐘樓裏的燈光愈發的昏暗,像是燈油眼看便要燃燼。昏暗的燈光映照出書生的影子,一絲不苟端坐如松的影子。

阿狸站在暮鼓晨鐘樓下遙望著那樓上的影子,靜靜站了很久,腦海裏回想起許多事,這一年間與李星雲相處的點點滴滴。

然後她又想起了翎兒。

想起了被李星雲殺掉的姐姐翎兒。

阿狸的眼睛裏閃爍而過寒意,手裏出現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

她推開了樓閣之門,然後邁著沉重的腳步,登樓。

李星雲聽到極有韻律的腳步聲,像是隨著心跳起伏而同步的聲音,牽引著氣血稍作翻湧。

他知道那是阿狸,便沒有去多想。只是微微調整呼吸,試著讓翻滾的氣血漸漸趨於風平浪靜。

他合上了佛經,略有疲意的揉了揉眼睛。

阿狸自樓道口走來,雙眼依舊是冷漠如常地望著李星雲。

眼前一道寒光閃過,李星雲赫然睜開了眼,看到阿狸手中的匕首,微蹙著劍眉。

“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是阿狸成為南飛客座以來,殺人最遲疑的一次。

她第一次殺人都不曾如此掙紮過。

心裏有萬千個無法下手的理由,可萬語千言終是匯聚成不忍二字。

可她又無法違背燕南飛的命令。

因為在阿狸的心裏,公子一直都是她與姐姐的恩人,有著收留與栽培之恩。

她無法放任不聞不問姐姐的血仇,哪怕自己真的對眼前人動過心,冰天雪地裏萌生了本該封塵的情愫嫩芽。

李星雲不知阿狸為何會對自己產生難以抑制的殺機。從菩提城裏第一次相遇,到現在一年的相處之中,李星雲已經不止一次感受過這抹熟悉的殺意。

他心有疑惑,卻一直不曾開口詢問。

因為他在等,一直在等阿狸主動提及。

“是你殺了翎兒?”

突然怔在原地的李星雲如遭五雷轟頂。

耳邊一片轟鳴,仿佛失了聰,丟了魂!

……

洛長風星夜終於入了大燕帝國境內。

月色籠罩在四周杳無人跡的荒原上,一人一騎的洛長風忽然聽到滾滾馬蹄聲如雷雲翻湧耳畔。

松了韁繩趕走馬兒的他連忙找了一處藏身地。

沒過多久便見到近千余重甲騎兵打著‘鐵’字王旗一路地動山搖驚走飛禽鳥獸疾馳而過。

帶著一陣及其血腥的肅殺。

藏於巨石之後的洛長風識得這是帝王盟中天刑將鐵冷麾下重甲,這般殺機重重鐵甲森森讓他覺得絕不尋常。

更何況還是在大燕帝國境內出現帝王盟重甲,帶著幾縷疑惑,洛長風決定跟上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