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修佛(下)

又是一個十年,南山禪師李星雲重新回到扶疏鎮清河前的廟宇。他的模樣與七十多年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是長生不老的那種人。

不過扶疏小鎮裏的普通百姓就不同了,日升月落天道循環,躲得過戰爭災難,也逃不脫生老病死。

七十載光陰,世代更叠的小鎮已無人再記得他模樣,更加無人知曉原來荒廢了幾十年的廟宇竟是居住有人。

南山禪師李星雲推開廟門,將禪杖包袱放到記憶裏的臥室後堂,然後便開始忙碌起來。如同七十年前他第一次來到破廟時一樣,制作日常生活所需的工具,整修廟宇,最後煮飯燒飯。

畢竟有了經驗,李星雲做起這些已經輕車熟路。他只用了十數日,便讓廟宇恢復如初。

又是三月初九,一個晴朗花開的日子,他齋戒沐浴,而後焚香。

李星雲雙手合十站在翎兒的佛像前,靜默地望著自己的佛,露出久違的笑容。

他知道,翎兒也在笑。因為他行腳天下的這十年,想通了所有的事,他覺得與翎兒重逢的日子臨近了。

便是帶著這份喜悅,腦海裏又浮現翎兒生動的倩影與笑容,南山禪師李星雲盤膝坐在蒲團上,一手握著刻刀,一手握著巴掌大的石頭。

他輕輕閉上雙眼,開始回憶。

從最開始的地方回憶,他想到了落秋村,想到村後獨居在竹林藥爐裏的那位白發蒼蒼卻身姿挺拔一派宗師模樣的老人。

他是曾親手創立魔門令天下強者聞名而膽寒的上任門主,他名白知秋。

在李星雲的眼裏,先生白知秋是位大家。無論琴棋書畫四書五經,還是法行易術流修行者的五字門,先生無一不精。

回想著與先生初識及後來拜師相處的種種,不知不覺間,李星雲手中的刻刀已在石塊上雕刻起來。

石屑如粉末漸漸堆積了一層,李星雲的刻刀在石塊上劃動愈發遊刃有余。數個時辰過去,石塊已粗略有了人形模樣,變得光滑似鏡。

李星雲覺得有些口渴,便去燒些熱水,給自己斟了杯茶,稍作休息後又開始繼續忙碌手中活兒起來。

時間飛快的流逝,夕陽藏在西山後,然後夜盡又天明,一直到夜幕再次降臨,李星雲方才停下手中刀。

面色雖有些疲憊,可看著手中成型的佛像,他的眼裏卻在閃爍著光芒。

是的,耗費兩天光景不眠不休,只飲了些清水的他修了第二尊佛,翎兒的佛。

舒展舒展筋骨,他扶著香案起身,將巴掌大的佛像輕放在三米高的翎兒石像腳下,李星雲取了掃帚,打掃著蒲團前的碎屑。

然後便開始煮飯。

……

夜深人靜。

鮮有人造訪的廟宇藏在綠樹叢林間,李星雲躺在床上,隱約能聽到清河的流水聲。

寧靜的夜總容易讓未眠的人勾起思念,想到與翎兒的重逢日漸漸來臨,他甚至有些莫名的激動。

再等些時日吧。

他想著。

再等些時日,等自己將佛於人間的萬千相盡數修成翎兒的模樣之後,他就能與翎兒相見了。

是的,修佛並不僅僅是指修翎兒本相佛。

佛在眾生中。

賣青菜的大嬸可以是佛,廟前清河可以是佛,清河裏青蛙可以是佛,周圍綠樹花叢可以是佛,就連李星雲此刻躺著的床榻,都有可能是佛。

或許說不準,連他自己也是佛之一相。

佛於人間有萬千相,他要修佛,就要修佛在人間的萬千相,修翎兒的萬千相。所以白天的時候,他想著先生白知秋的模樣,修的卻是翎兒的佛身。

原以為這會很困難,比起依著翎兒模樣修翎兒佛身要困難得多,沒想到只用了兩天的時間就完成萬千相佛之一相。

這讓他更加堅定了信念。

所以朝陽初升時,他早早地起了床。吃過早餐後,他盤膝坐在翎兒佛身前開始靜思。

佛於人間二三相,他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雙親。

腦海裏浮現父母樣貌,手中刻刀又開始在石塊上雕刻起來。

……

轉眼過了兩年。

與兩年前相比,清河前的廟宇裏佛像漸漸多了起來。李星雲將翎兒的萬千相擺放在那尊佛身腳下,看起來如同萬佛朝宗一樣。

只不過眼下的佛像數量若稱萬佛朝宗還是過早了些,而且近些時間,李星雲雕刻佛身愈發覺得艱難,似乎每每完成一尊佛像,耗費的時間都在隱約增長。

就仿佛,佛在刻意隱藏。對此,李星雲雖說比往常要更加勞累些,但卻並不在意。

還是那句話,他有的是時間。

……

他又再凝神雕刻。

他想起村子裏兒時的玩伴,耗費兩月完成一尊翎兒佛身。想起曾研讀過的一部百家典籍,花了整整半年修出翎兒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