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沈清煙出采杏園前, 和那位認回來的顧窈遠遠打了照面,她的眉眼和顧明淵有幾分像,容貌清艷, 體態裊裊, 對方還跟她笑了下。

笑起來更像顧明淵了。

沈清煙也回她一個笑,隨即眼淚蒙蒙轉過頭, 這雪天裏, 走路都踉踉蹌蹌,離開采杏園後,回去的路上鋪了一層雪, 天地一色,白茫茫一片, 沈清煙茫然的站在路口上, 一時竟不知道何去何從。

雪茗走近來牽著她。

沈清煙才被她帶著走了一段路, 繞過梅林時, 正見那枝頭梅花開的正紅, 雪茗摘了花枝放在她手裏, 隔著枝椏還能看見采杏園,只見那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傅音旭和顧窈手牽著手笑盈盈的上了馬車,馬車行過的地面壓了一條長長的滾輪痕跡, 隨著馬車漸行漸遠。

沈清煙便想到最初跟表姑娘見面時的情形,那時只覺表姑娘溫和可親,她們見面的次數不多,表姑娘給她量過衣裳, 喂過吃的, 送過點心, 送過金釧指環,表姑娘不止一次的對她表現出善意,這麽多年,除了大姐姐,只有表姑娘一個女子願意與她結交,在她心底終究是不同的。

表姑娘說想嫁給她,她也想娶表姑娘,她把表姑娘當成了暫時的依靠,她以為她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她忘了,表姑娘有很多朋友,表姑娘的朋友個個都是貴女,她比不得那些貴女,她很不起眼,表姑娘舍了她並不會有太多傷心,也許更是一身輕。

只有她一個人耿耿於懷。

表姑娘不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找錯人了。

雪茗看她煞白著臉,身體顫抖,伸胳膊扶住她,笑說,“回去小的給您做糖冬瓜吃。”

沈清煙啞聲道好,手裏的花枝落到地上,埋進雪裏被腳踩過碎了一地紅,她輕輕的吩咐雪茗,“金釧指環送還給表姑娘吧。”

雪茗柔柔道,“您不要了?”

“……那是皇後娘娘賞賜下的,若是遺落了會沒命的,還給表姑娘吧,”沈清煙道。

雪茗便沒再多說,陪她一起回了靜水居,進次間後她乖乖坐在玫瑰椅上,雪茗搬進來一個小爐子,生火炒糖冬瓜,沈清煙便坐在爐子邊吃了小半個時辰的糖冬瓜,午膳也不吃了,進繡床午睡,雪茗給她掖好被角,捏著帕子把她眼角濕濕的淚擦掉,往香爐燃了些安神香,便退出次間。

當日下午雪茗替沈清煙把指環送回給傅音旭,傅音旭什麽都沒說就收下了。

雪茗回來後沈清煙也沒問,兀自在裏頭悶著,晚間也如常的用罷晚膳早早歇下。

顧明淵沒進次間找她的麻煩。

如此過了有五六日,她跟顧明淵竟都沒見著,她也想過顧明淵會怎麽收拾她,可她每日不出去,顧明淵也不進來,只有雪茗會同她說一些外頭事。

譬如那王家囂張跋扈,前腳皇後娘娘說媒,後腳那?王澤選要上門說親,被顧明淵給擋了回去,還不肯善罷甘休,在京裏傳遍了說是淑妃親自牽線,先前想來英國公府遞帖子說媒的人家統統不敢過來了。

可誰能想到,這王承修在外頭養了外室,那外室的娘好些日子沒見著女兒,偏尋到顧窈跟前求她救自己的女兒,原來那外室已經有了七個多月身孕,算起來沈清煙的大姐姐還沒被王承修休棄時,王承修就有了這外室,沈清煙不禁又心疼她大姐姐。

但這後邊事就嚇人了,據那外室的娘所說,一開始王承修說的極好聽,是要納這外室做妾的,可轉頭就翻臉不認,說要娶顧窈,不能在新夫人進門前先讓一個外室產子,那外室抵死不從,就被他叫幾個老仆帶走了,已有四個月沒回來過,那外室的娘遞了狀紙去順天府,順天府的府丞是王承修母親的堂兄弟,不僅不管,還把那老婦人打了一頓。

這顧窈便順手將這婦人送去了即將致仕的都禦史府上,那都禦史向來跟王澤選不對付,一聽此事,連夜就拿了王承修入都察院詔獄。

王承修被抓去詔獄後,愣是不承認自己有外室,那丟女兒的老婦人雖沒有證詞,卻認得王承修的幾個小廝,在她的指認下,小廝們全給抓起來嚴刑拷打,那些小廝平日裏跟著王承修耀武揚威,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遭了一頓刑罰後,就全部交代了。

原來在今年八月份,王承修叫人將那大著肚子的外室沉河了,還特地選的燕京城外潞河下遊。

都察院遣了衙役前去潞河下遊搜尋,搜尋了整整一夜,都沒找到屍骸,這都禦史第二日就卸任了,沒有他追著不放,又找不到屍首,王家那頭是等著都察院乖乖放人的。

那都禦史致仕後,荀琮大哥荀誡順理成章的升任了都禦史,這案子到他大哥手裏不過一日,沈清煙大表哥陸恒這個大理寺卿就讓人擡著外室的屍骨進了都察院,那老婦人指認出自己的女兒,罪證確鑿,兩司聯合上奏,聖人震怒,當場罷了王承修的職,判其笞刑五十杖,王承修直接被打癱瘓,王澤選也被傳喚入宮,因他教子無方,扣其一年俸祿以示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