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命運(第3/5頁)

於是他點了點頭站起身,又不放心似的彎腰安撫了小男孩兩句,這才抱著小貓暫時離開了病房。

那天宋野城獨自在醫院走廊裏等了很久,他不知道病房裏後來又發生了怎樣的對話,也沒有陽奉陰違地刻意去窺探,直到幾年以後,日漸成熟的他終於隱約理解了小男孩話中暗藏的肮臟內情,宋盛夫婦才將事情的全部真相告訴了他:

小男孩口中的“劉老師”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老師,他甚至都不是安康之家的正式員工,而是因為資金不足、在當地以包吃包住的低薪聘請的兼職護工。

他在安康之家兼職了數年之久,期間頻繁借職務之便以“做遊戲”為由誘哄那些年幼、殘障或智力不全的孤兒為他滿足變態扭曲的需求,而如果孩子不從或反抗,就會遭到他的毆打和淩虐。

小男孩是孤兒院裏為數不多的身體和智力都健全的孩子,在發現了“劉老師”的惡行後,他曾嘗試過揭發和求助,但彼時管理混亂的安康之家早已不剩幾個話事人,就連名義上的院長也懶於幹涉,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潦草敷衍。

於是年幼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惡魔一次又一次伸出魔爪、肆無忌憚地摧殘著他們,他曾拼盡全力阻撓過、對抗過,但卻根本是螳臂當車,永遠只能落得遍體鱗傷的下場。

終於,在經歷了無數次反抗被毆打的傷痛和求助無門的絕望後,他在那個仲夏的傍晚不顧一切地偷逃出了那地獄般的牢籠,一路跌跌撞撞翻山越嶺,在傾盆暴雨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攀爬上了那道通往盤山公路的陡崖。

命運的齒輪鏗鏘轉動。

令兩條原本平行的軌跡轟然相撞。

它以一場突如其來卻又有驚無險的車禍創造了一次相遇,用一束本該昭示著兇險的車燈,照亮了孩童黑暗絕望的前路。

*

那天之後,暑假剩下的時間裏,宋野城一家都沒再離開過那座邊陲小鎮。

宋盛和秋明月如同宋野城答應小男孩“我們會幫你”的那樣,立刻動身前往他所在的那所安康之家,徹查起了它陰暗不堪的過往。

而宋野城則留在了群山環繞的小鎮裏,陪那孩子一起等待著處理結果。

*

“原來你叫鈴鐺?”

天邊夕陽鋪灑出漫天晚霞,金色的麥田邊,宋野城悠閑地仰靠在草垛上,銜著根初熟的麥穗望向小男孩。

小奶貓撒著歡兒地在兩人中間翻滾,男孩盤腿坐在一旁,聞言停下了輕捏貓爪的手,從衣領中拎出了一顆被紅線懸掛的鈴鐺。

“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

宋野城翻身湊近了幾分,輕輕撥弄了那鈴鐺兩下,在清脆悅耳的細響中笑著與男孩對視:“這名字也太可愛了吧?”

夏風掠過田野,叠蕩起水紋般的金色麥浪,小男孩漂亮的眼眸羞赧垂下,在夕陽余暉裏投下淡淡扇影。

扇影隨著雲霞暈開,化作宣紙上摻了水的墨色,蜿蜒著勾出群山的輪廓,點綴出晨曦下的樹影蔥蘢。

蟬鳴不絕於耳,葳蕤草木在夏日清晨的山間自由生長。

青翠欲滴的爬山虎覆蓋著半山腰廢棄的石屋,山澗從崖頂垂下如絲瀑布、匯聚出清澈見底的潭水,倒映著綠樹青山,親吻著崖底礫石。

小男孩坐在岸邊,雙腳被清涼的溪水包裹,小奶貓乖乖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注視著不遠處那道在水面下靈活鳧動的身影。

少年身影如魚般遊來,帶起陣陣漣漪,臨近岸邊時倏而浮出水面,撫了把面上清水笑道:“真不下來?水裏可涼快了。”

小男孩輕輕搖頭,擡手指了指身旁的貓:“它一個人會害怕。”

“它可不是一個人,它是一只貓。”宋野城挑眉揶揄。

小男孩微微一噎,眨了眨眼:“那……它一只貓會害怕?”

宋野城被他逗得笑個不停,擡手朝他彈了下水花:“好吧,那我去給你們抓條魚。”

少年身影再次潛入水中,小男孩看著他漸行漸遠,下意識地舔了舔唇角濺上的水滴。

山泉是甜的。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小貓,恰見它也同樣伸著小舌頭舔了舔粉嫩的唇。

兩雙稚嫩的眼睛懵懂對視,在彼此清澈的眼底倒映出溫柔剪影,定格成了晨曦山水中最靜美的畫面。

白雲飄過山巔,引著日頭東升西落,為蒼穹披上藏藍夜幕,在夜幕裏灑下璀璨星辰。

遙遠而廣袤的星空下,男孩與少年並排仰臥在草地,小奶貓窩在少年胸口,時不時被飛過的螢火蟲吸引,步伐不穩地滾進草叢,稚拙又蹣跚地追逐嬉戲。

近處蟲鳴叠起,遠處蛙聲陣陣。

宋野城單手枕在腦後,另一手指著天幕中的星辰:“你看,那幾顆星星圍起來的形狀,像不像顆小鈴鐺?”

男孩冷不防被點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卻半天沒能看出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