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事故(第4/4頁)

賀景升滿意地點點頭,這才終於回歸了眼下:“哎對,咱晚上吃什麽?你這能開火嗎?”

江闕稍稍一噎:“……燃氣還沒充。”

賀景升:“……”

“但我點了外賣,”江闕立刻找補道,隨即指了指眼前地面,“你可以假裝是在吃野餐。”

賀景升這回是真服氣了,笑得肚子都在抽抽:“我謝謝您內!您可真是帶我打開了新世界大門,擱高層地板上吃野餐哈?”

雖然嘴上嫌棄著,他卻還是認命地拍拍屁股起身下樓,從自己車裏翻出了兩塊格子布回來鋪在了地上,十分有儀式感地布置出了“野餐”的氛圍,然後等外賣都送到後,兩人就那麽圍坐在地板上吃了頓暖房餐。

那晚夜幕降臨時,倆人都沒想起去開屋裏的燈,賀景升閑閑枕著胳膊躺在那榻榻米的軟墊上,而江闕則坐在不遠處半人高的飄窗邊,透過整面玻璃眺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

“看啥呢?”賀景升晃悠著二郎腿,“從你這邊能看見鹿鳴別苑不?”

江闕的目光本就一直落在兩條馬路之外、被南湖圍繞的那片島嶼般的別墅區上,此時聞言應聲道:“嗯,能看見。”

“那你想知道他家是哪幢不?”賀景升道,“要不我改明兒幫你打聽打聽?”

江闕的目光依然逡巡在那片屋宇之上,卻是毫不猶豫拒絕了這得寸進尺的提議:“不用,這樣就很好。”

賀景升撇撇嘴,也不懂到底好在哪兒,兀自琢磨半晌後,還是忍不住吐槽道:“哎,你說《雙生》都開拍這麽久了,你也不去探個班什麽的,你好歹也是編劇加原著,想進個組應該不難吧?”

江闕盯著窗外,半晌並未出言。

何止不難,電影開拍的這幾個月裏,莊宴其實已經主動邀請了他好些次,可每次卻都被他以各種理由給婉拒了。

想著,他無奈輕輕一哂:“我不是去不了,是不敢去。”

“這有啥可不敢的?”賀景升莫名其妙,“那劇組會吃人呐?”

江闕並未理會他的戲謔,目光依舊望著窗外,指尖緩慢沿著玻璃、靜靜描摹著遠處闌珊燈火的輪廓,良久才道:“你不懂。”

賀景升剛要問不懂什麽,便聽他既輕又緩地繼續道:“有些人不見也就罷了,一旦見了第一面,心怕是就收不回來了。”

賀景升不禁一怔。

這話如果從別人嘴裏說出來,他說不定都會因為矯情而笑出聲,可不知怎的,那一刻看著江闕被窗外微光映照的側臉,和那臉上認真的神情,他只覺得這句話裏滿是經年累月沉積而來的分量,叫人不敢輕易取笑。

也是在那一刻,他恍惚意識到江闕對宋野城的感情似乎並不只是他所想的粉絲對偶像的仰慕,而是一種他確實“不懂”的,更深也更復雜的情愫。

一時間,他竟覺得有些詞窮,寡淡地張了張口,卻愣是沒能再勸說出什麽來。

然而就在這長久的靜默之中,江闕卻忽然再度開了口:“不過我答應了莊導,過兩天的殺青宴我會去一趟。”

聽到這峰回路轉般的一句,賀景升不禁眸光一亮,就好像為他這終於進步的選擇而慶幸般,跟著打趣道:“喲,不怕心收不回來了?”

江闕看著窗外深深吸了口氣,仿佛藉此下定了某種決心:“收不回來就收不回來吧。”

他偏過頭來,就那麽在背後萬家燈火的映襯中露出了一抹淺淡釋然的笑意:“那顆心本就是他的,交給他,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那是賀景升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那般不加掩飾的向往,在那間嶄新的、寓意著新生活的公寓裏,在窗外透進的斑斕燈影中,絢爛得仿佛刹那花火,靈動得仿佛一場幻夢。

*

醫院值班病房中。

宋野城靜靜聽著這段自己未曾參與過的往事,就好像隨著賀景升的敘述走進了那間新房,看見了飄窗邊那個安靜的身影,聽見了那些猶如近鄉情怯般、不知經歷了多少猶豫徘徊才流露出的心聲——

“有些人不見也就罷了,一旦見了第一面,心怕是就收不回來了。”

“收不回來就收不回來吧。”

“……那顆心本就是他的,交給他,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這字字句句都仿佛細小的玻璃碎片,一點點在心頭劃過,滲透出絲絲縷縷的微苦與酸澀。

與此同時,這段過往裏透露出的訊息又已經明示般讓人有了極為強烈的不祥預感。

宋野城深深吸了口氣,終於還是開口問道:“那天是11月13號,是麽?”

賀景升點了點頭,眸光已然凝重了起來:“那天他搬進新家,又第一次決定了邁出去見你的那一步,我那時候真的以為,那會是他新生活的開始,是充滿希望的起點。”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寧靜的夜晚竟然只是一場夢幻泡影般的假象,是江闕最漫長的噩夢開啟之前、命運惡作劇般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