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冷靜的沖動

最終還是沒有骨氣地濕了眼眶,重重疊疊冒起模糊的光暈。

許戚沒有想過,他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場景把心底壓著的話就此說出來。頭腦發熱,又同披在身上微涼的月光一樣清醒萬分。

晚風卷起水面星星點點的波紋,幾百米開外汽車正在按喇叭,任何細弱的動靜被擴大,混雜著廖今雪強勁的心跳。

許戚從廖今雪喪失桎梏的懷中掙脫,拖著昏沉的身體,搖搖晃晃地沿著剛才滾下來壓平的草坡往上爬,一點一點,回到大路。

身後,廖今雪始終沒有開口,一片喧囂的寂靜。水聲,喇叭,剛才一閃而過的車鈴,都是語言最好的代替品。

就這樣了。許戚想。

這就是他和廖今雪的結束。沒有準確的開始,但是有一個準確的結束,今晚過後,他沒有了再見廖今雪的理由,分開和曖昧一樣,都是不需要宣之於口的結局。

一旦做下決定,接下來的發展就像卷入時間的粉碎機,眨眼間只剩一道虛影。

許戚對寧城沒有牽掛,他在這裏生活了快要半輩子,走在街上依然覺得周遭哪裏都很陌生,馬路行人,他自己也一樣陌生。機票訂在十二月份,聖誕節前夕,比節後要便宜一點。三個月的行李打包整理進了一個拉杆箱和背包,很難想象,他就這樣做下這個冒險的決定。

唯一放心不下的也許只有良叔。趙光陰定居在象城,不到逢年過節不會回來看望,許戚早就把良叔當作自己的家人,碰上什麽事情或意外,住在同一個城市裏最方便的就是能互相照應。

現在他一走,良叔就真的只剩一人一狗,孤家寡人。

許戚的擔憂在良叔這裏換來一聲嗤之以鼻。三個月時間,又不是一輩子都不回來,他還能在三個月裏從一個健步如飛的老大爺直接變成不能自理的老頭?這不是純扯蛋,瞎擔心。

到頭來,還是良叔反安慰起許戚,讓他不要放棄這個來之不易的好機會。許戚對接下來的生活始終沒有實感,迷茫的不是去延城這件事本身,而是總有什麽事情像是沒有做好,空落落地不知道丟在哪裏。

離開照相館的時候,許戚看見了擺在玻璃展櫃裏廖今雪半年前拍的證件照,回憶不設防地撞入心底,碎落一地——

‘世界上哪來這麽多的巧合’。

廖今雪審判般居高臨下的話音依然如雷貫耳,痛徹心扉。

所有巧合都是人為的設計,精心,虛假。喜歡也是。

也許連每一次規則以外的心跳都是廖今雪為了擾亂他而刻意為之,這是他最擅長的事情,看著別人一點一滴淪陷,自己則在原地冷眼旁觀。許戚定定地注視那張照片,除了麻木感受不到別的。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寧城徹底步入寒冬,聖誕節的氣氛早早蔓延每一寸空氣。紅綠搭配單獨看是土,但當滿大街鋪天蓋地只剩下這兩種顏色,襯出一種別樣的風情。

離開前夕,江夢和他聯系了很多回,多數是關於這次學習的細節和需要做的準備。她在電話裏惋惜地提起:“要知道你走的那麽早,同學會應該往前挪幾天,你幾號的飛機?”

“22號。”

“正好同一天。”時間卡得整整齊齊,江夢也不禁感嘆:“要是能再遲一天就好了。”

許戚打從開始就沒有想過去所謂的同學會,但他沒有直說心裏話,安慰道:“沒事,少我一個不會有什麽不同,你玩的開心,有事情可以手機上聯系。”

“行,反正以後不缺再聚的機會。”

晃眼就到了22號,同學會舉辦的地點在中心一家不菲的五星酒店,本來班長林安楠覺得不用那麽奢侈,費用大家平攤。架不住另一個男同學執意要請在那裏,不答應就是不給他面子。

幾十個人的群,又都是曾經的老同學,沒人好意思當面否決,多數都順水推舟地給了這個面子。

“江夢,你來了。”林安楠笑臉盈盈地上前打招呼,剛從別桌過來,手裏還舉著小半杯香檳,“我差點認不出你,今天這身真漂亮。”

江夢和她碰了一下杯,這點多年未見的生疏在‘叮’的一聲裏消除,揶揄:“你一點都沒變,還是咱們班的班花。”

林安楠不好意思地撥了一下頭發,膚白發黑,襯托左手無名指的鉆戒光芒四射。

這些年,每個人的變化或大或小,大多都逃不了成家立業。林安楠沒有了學生時代那股小太陽般的朝氣,變得賢淑,內斂。也有曾經在學校成績名列前茅的同窗,如今問起來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銷售。

那段天真的、無憂無慮的時光,成了一段比夢更虛幻的記憶。

命運稀奇古怪的想法,沒有人可以琢磨的透。

席間男男女女混坐一起,幾杯酒下肚,氣氛炒熱。江夢加了一圈微信,暗中看見幾對當時被棒打鴛鴦如今都各自成家的男女在打眉眼官司,突然想到一句話很有道理:成年後的同學將是一個家庭面臨最大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