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頁)

但那一天,也是一切轉折的開始。

夢裏他已經知道那天會出事了。

但根本就無濟於事。

臨東路裁縫鋪對面的洋人酒樓,時不時就有穿著洋裝的先生小姐進進出出。馬路邊行人來來往往,天氣有些陰沉,看起來和往日並沒有什麽區別。

後來的記憶畫面混沌而緊迫,混雜著淩亂而來的腳步以及槍聲。

帶著圓框眼睛的中年男人,把所有資料一股腦塞進他手裏,雙手染血握著他的手說:“周先生,非常感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你提供的紗布和藥品以及資金,為前線,為所有國人帶來了希望和幫助。”

“拜托你,拿著這些東西,去城西鐵路旁找一個叫柳山的賣貨郎,交給他。”

“速度要快!”

周聲從始至終都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叫什麽名字。

但那是他決定做和他們一樣的人的起始。

周聲後來見過很多一樣的人。

他們有著平凡而普通的樣貌,做著毫不起眼的工作,連死,都是悄無聲息的。

夢裏不知道多少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那些人的樣子,有的清晰有的已經模糊。

他們或許上一秒和他開著玩笑,說:“周先生這樣的讀書人,長得又這樣好,實在是太容易成為目標。”

下一秒就有可能在他面前倒下。

在血泊裏涼了全身。

周聲從夢裏睜開眼的時候,還沒分清自己在哪。

他循著這些天行動記憶的本能,下了床,一把推開衛生間的門,在馬桶裏吐了個昏天暗地。

這段時間的藥物反應已經沒有一開始嚴重了。

但大概是夢的緣故。

胃部痙攣抽搐,讓他在兩分鐘內冷汗濕透了後背。

跪地冰涼的地板上緩了好一陣,他才起身按亮了浴室裏的燈。

然後洗了一把冷水臉。

鏡子裏的人穿一身藍黑色條紋睡衣,沾了水的頭發淩亂的貼在臉上,看起來有些蒼白狼狽。

很多人都說上過戰場的人,終其一生都將被夢魘困擾。

除了禹城最後瀕臨失守的那一仗,周聲沒有上過前線。

但無聲的戰鬥充斥了他最後那幾年的每一天。

精神緊繃是常態。

如今這個世界太松弛了,松弛到讓他都已經差點忘記那種感覺。

周聲恍惚下樓,準備給自己倒杯水。

他精神不濟,加上張嫂很少起夜,他一個人在這房子裏待了這麽些天,忘記了今天還有一個人也回來了。

所以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坐在客廳沙發裏的人。

更沒注意到,那人從他下樓就一直看著他。

周聲給自己接了一整杯水,仰頭喝下。

準備再接一杯帶上樓。

轉身發現客廳的身影時,他握在水杯上的手指驀然收緊,繃出青白的痕跡。

同時另一只手,已經抓上了旁邊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

這是下意識的反應。

直到他認出儲欽白。

彼時儲欽白已經揭開膝蓋上的毯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周聲幹澀著喉嚨問了一句:“儲先生這麽晚還不休息?”

“你不是也很精神?”

儲欽白走到他面前停下,目光在他臉上刮了一圈。

然後才說:“之前工作導致休息時間有些亂,我在調時差。”

周聲點點頭,沒有多說。

但是儲欽白突然朝他伸手。

周聲僵了一下,用了不少意志力才沒做出往後退的動作。

儲欽白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裏,手上動作沒停,卻是沖著他手上的刀來的。

他眼睛盯著周聲,左手握住他的手腕,右手從他手上把刀取走。

不知道他是怎麽做的,刀在他掌心挽了個刀花,然後只聽咚一聲。

刀被釘在了桌子上,刀柄顫巍巍發出嗡嗡聲響。

儲欽白沒什麽表情淡淡說:“刀可不能隨便玩兒。”

然後松開了他的手。

周聲從手柄上收回目光,感受著手腕上殘留的余溫,評價:“儲先生刀使得不錯。”

“小把戲,以前拍戲跟著武指學的。”

周聲:“武指?”

儲欽白看他一眼,“武術指導。”

“哦。”周聲其實根本不知道現在還有這個行業,冷不丁問一句:“我能跟著學嗎?”

儲欽白看他的目光逐漸奇怪。

然後:“不能。”

周聲又嗯了聲。

他說:“那沒事我先睡了。”

他自顧自越過儲欽白,走兩步又在他身邊停下。

看向沙發裏的毯子。

和儲欽白說:“睡沙發容易腰疼。”

儲欽白恢復本性,“不勞你費心。”

周聲:“但是晚上看見你挺嚇人的。”

儲欽白:“……”

這種被倒打一耙的滋味倒是新鮮。

儲欽白氣笑:“那看來我以後不天天睡沙發,都對不起你了。”

周聲包容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