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溫鯉和鄭嘉珣, 兩個小姑娘,酒量一個比一個差,幾瓶清酒下去, 就變得醉醺醺。喝醉了還不肯消停, 叫囂著要給陳鶴迎打電話。

可能是酒壯慫人膽,溫鯉腦袋暈沉,膽子倒是大了,在旁邊一個勁兒地慫恿:“教訓渣男人人有責, 打給他!溫老師好好給他上一課, 讓他改邪歸正!”

兩個人的手機都扔在榻榻米上,鄭嘉珣摸索著,隨便拿過一部, 卻解不開鎖。溫鯉單手撐著桌面, 半坐起來,探頭過去看了一眼。

這一探頭,鎖屏消失,主屏頁面瞬間出現。

鄭嘉珣喝得多,比溫鯉還要暈沉幾分,以為手上拿的是自己的手機,點開微信, 找到置頂的那個頭像, 看都不看, 直接撥了通語音通話過去。

提示音短暫響起, 很快被接聽, 一道略低沉的男聲, 叫她的名字:“溫鯉, 怎麽了?”

沉而低柔的聲音, 綿綿地繞在耳邊。

鄭嘉珣扶著酒意上頭的腦袋,有些悵然地想,這個人,說話的這個人,一定很喜歡那個叫溫鯉的女孩子,不然,不會有這樣溫和又包容的語氣。

那個叫溫鯉的女孩子,正在很安穩地被愛著吧。

好羨慕啊

溫鯉坐在旁邊擺弄刺身盤子裏的小裝飾,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茫然擡頭:“誰叫我?”

守在隔間外的女侍者聽見動靜,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詢問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推拉門移開,外頭的空氣混雜著草木調的香氛一湧而入,撲在溫鯉臉上。

溫鯉喝得少些,冷風一吹,只覺額角處的某根神經狠狠跳了一下,短暫的疼痛過後,她清醒許多,扭頭看見東倒西歪的一堆清酒瓶子,瞬間臉色漲紅。

溫鯉打發走侍者,起身去拉鄭嘉珣的手臂,說:“撒酒瘋活動到此為止,該回家了。”

這一拉,溫鯉才發現自己的手機居然在鄭嘉珣懷裏,她連忙拿起來,解開屏幕看了眼最近通話,沒發現什麽奇怪的通話記錄,才放心下來。

離開料理店時,天色已經黑透,空氣悶悶的,還起了風,看樣子要下雨。

溫鯉和鄭嘉珣是打車過來的,就在溫鯉猶豫要不要用軟件叫個車的時候,鄭嘉珣已經掀開入口處的兩道和風門簾,徑自走了出去。溫鯉生怕這個漂亮的醉鬼出什麽意外,連忙追上去,連侍者遞來的小紀念品都顧不上拿。

這是條舊巷子,來往的行人不多,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微微濕潤。鄭嘉珣沿著斑駁的墻壁向前走,一面絮絮地跟溫鯉說話。

她醉意熏熏,少半清醒,多半朦朧,連聲音都縹緲,說的那些故事,也像霧裏看花。

“溫鯉,你知道我為什麽偏要選在今天,拽你出來陪我吃飯嗎?因為過了今天,時針指向12點,就是我認識陳鶴迎的第十年。”

說到這,鄭嘉珣停下來,歪著腦袋看溫鯉一眼。

她喝了不少酒,臉頰薄紅,眼睛裏水汽氤氳,像是要哭出來,偏偏一顆眼淚都不肯掉,用一種既悵惘又心碎的語調繼續說:

“我們不是朋友,不是戀人,也算不上親人,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迎來了第十年,十年啊。”

拖長的尾音裏埋藏著無盡的嘆息,溫鯉一向心軟,此刻愈發共情,只覺得鼻尖酸得難受。

能熬到第十年的感情,該是一份多濃烈的喜歡啊,可惜,陳鶴迎裝作看不見,也不肯去好好珍惜。

暴雨前的夜風,濕潤而清涼,吹過又深又長的小巷。

鄭嘉珣從隨身攜帶的小挎包裏摸出煙盒,熟練點燃,抖了抖煙灰。

她站在下風口,盡量不讓煙霧吹到溫鯉臉上,笑吟吟地說下去。

“我第一次抽煙,只抽了半支,是從陳鶴迎手上搶的。煙草太烈,我嗆得直咳,他就在旁邊笑。我惱了,輕飄飄的一巴掌抽在他臉上,他也不生氣,反而摟緊我的腰,對我說,阿珣,不要學壞。”

鄭嘉珣穿了件吊帶上衣,兩條手臂露在外面,皮膚細膩如上等的羊脂,那麽幹凈。

煙霧從她唇邊溢出,又飄散,一縷灰塵掉下去,鄭嘉珣卻仰頭,看著沒有半顆星星的夜空,努力維系著傲慢。

“他說,壞事由他來做,無情無義千刀萬剮的壞人,也由他來做。他會好好保護我,不要我學壞,要我一直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去生活。”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一面保護我,疼我寵我,一面又不要我。”

說到這,鄭嘉珣的聲音裏終於浮現出一絲哽咽。緊接著,她咳了一聲,抿唇,竭力將那些破碎的啜泣吞咽下去,不再泄露一分一毫。

鄭嘉珣這樣子實在太招心疼,溫鯉忍不住上前一步,奪過鄭嘉珣手裏的煙,按滅,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她很想抱抱鄭嘉珣,又怕這個一向高傲的女孩子覺得變扭,正猶豫,鄭嘉珣卻伸手過來,掌心按著溫鯉的發頂,揉了揉她的腦袋,像揉家裏年紀最小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