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溫鯉被陳鶴征累壞了, 腰腹酸得不像話,她以為自己會睡得很沉,沒想到渾渾噩噩間反而做起了夢。

夢裏是許久未見的江應霖。

溫鯉的姐姐溫祁, 在去世前是結過一次婚的, 丈夫叫江瑞天,是個做地產生意的商人,家境也算豐實。江瑞天比溫祁大許多歲,江應霖是他與前妻的生下的兒子。

輩分上看, 江應霖是該叫溫鯉一聲小姨的, 盡管他們同一年出生,年紀一樣大。

溫鯉第一次見到江應霖,是在一間中式會所的包廂, 外頭下著雪, 又起了風,天色如墨,實在算不得一個好日子。

這樣冷的天氣,溫祁照舊穿旗袍,外罩一條質地細膩的羊絨披肩,長發松松挽了個髻,點綴幾顆珍珠裝飾, 整個人像是從工筆畫上走出來, 漂亮得韻味天成。

溫祁握著江瑞天的手, 柔聲向溫鯉介紹, 說:“鯉鯉, 以後, 這位江先生就是你的姐夫, 要和他好好相處。”

不等溫鯉點頭, 突然嘭的一聲,包廂的實木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

大雪紛飛的時節,少年居然只穿了套單衣,黑T恤、運動褲,一件拉鏈松散的棒球服。

他站在暗影之中,身形瘦高,皮膚是病態的白,毫無血色。唯獨一雙眼睛,形狀上挑,淺棕色的瞳仁,看著像混血,漂亮得不像話。

左耳垂上一顆晶瑩剔透的藍寶石耳釘,黑發白膚,耳釘璀璨,仔細看過去,有種雌雄難辨的妖孽感。

清秀、陰郁,氣質詭譎。

這就是溫鯉對江應霖的第一印象。

她有點怕他,卻不敢明說,怕影響姐姐的婚事。

少年單薄的肩膀上落著雪,被房間內的熱氣一蒸,融化成薄薄的水珠。他唇色蒼白,也不知是病了,還是凍的。

餐桌上擺了不少菜品,葷素搭配,各個精致。江應霖擡起眼皮,掃一眼,忽然笑起來,一雙漂亮的眸子,暗光沉沉,“家宴嗎?怎麽沒人通知我?難道我不姓江?”

聞言,溫祁立即站起來,端著張笑臉,正要說話,江應霖突然拿起高幾上的美人瓶,揚手就砸。

瓷器落地的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江應霖的聲音,他說:“命裏缺操的東西,江家的事,輪不到你多嘴,滾開!”

這話說得實在太難聽,溫祁臉色驟變。

溫鯉那時年紀還小,只知道一味地硬碰,江應霖拿花瓶砸她姐姐,她就拿起手邊的杯子,朝江應霖砸回去。

小小一個杯子,在江應霖腳邊摔得粉碎,小姑娘鼓起勇氣,瞪著對面的少年:“不會說人話就閉嘴!我姐姐不是你能欺負的!”

溫鯉一出聲,江應霖才注意到還有個小姑娘,穿著有些土氣的麗嘉連帽大衣,梳馬尾,一張臉又白又幹凈,看上去很乖,眼睛裏卻透著股倔勁兒,像個不自量力的小動物。

“呦,這裏還藏著個小的,”江應霖先眯了下眼睛,接著,又挑眉,寶石耳釘冷光詭異,“怕姐姐伺候不好,拿妹妹當填房嗎?老頭子年紀大了,同時搞兩個,他恐怕搞不動。不如把小的送我吧,我先幫老頭兒驗驗貨。”

說著,江應霖直接伸出手,要來捏溫鯉的臉。

他手指細長,瘦得近乎伶仃,關節處帶了幾個枚純銀質地的指環,光芒冰冷似幽靈。

溫鯉嚇壞了,幾乎尖叫出聲。

她惶恐地向後退,被陰鷙的少年逼到角落裏,周遭天光全失,只剩重重暗影。

窗外,大雪依舊,燈火的光芒照不亮眼前層疊的黑暗。溫鯉眼睜睜地看著江應霖向她靠近,一步一步。

他笑著,一雙漂亮的眼,因為過瘦,鼻梁的線條尤為淩厲,眼底的光芒詭譎,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

她聽見江應霖的聲音,一字一句,聲息低沉。

“有我在,你們姐妹兩個休想過上好日子,一天都別想。”

“再怎麽鬧,我永遠都是江瑞天的兒子,唯一的兒子。血脈相連,相較於你們兩姐妹,他一定更在乎我。所以,溫鯉,你最好乖乖聽我的話,不要讓我不痛快,不然,我要你姐姐在江家生不如死。”

……

*

溫鯉在江應霖即將碰到她的那一刻醒來,一度以為自己仍在冬夜。她覺得身上很冷,手心裏和額頭上都有冰涼的汗水。

臥室裏,空調無聲運作著,構成一個幹凈清涼的小世界。所有燈光關閉著,滿室靜寂,窗簾也合攏得嚴嚴實實,天光透不進來,辨不清時間。

夢裏亂七八糟的景象,讓溫鯉覺得頭疼,她擁著杯子靠坐在床頭,等狀態稍微好一些,第一反應就是去找陳鶴征,她環視一圈,沒看到人影,頓時,有種說不清的慌。

臥室床邊鋪著地毯,溫鯉赤腳踩上去,地毯上的長絨幾乎要淹沒她細白的一雙腳踝。

她打開臥室的門,穿過走廊,腳步又輕又快。沿著旋梯往下走時,膝蓋明顯發酸,大腿也軟得厲害,還差兩級台階就要進入客廳,溫鯉撐著樓梯扶手,探身看過去,終於找到她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