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論法

“使君是想效仿商君以法強國?”看著一群仿佛被打折了脊梁的名士怏怏的離開,薛悌心有所感,看向楚南問道,楚南所行之事,更偏向嚴刑峻法,四周無人,忍不住問道。

“商鞅的那一套,只在當時有用。”楚南搖了搖頭,商君書,他自然是看過的,雖然只是殘卷,但大致思想他是了解的,聽薛悌問起,隨口道:“說句不敬先賢之言,那一套並不適合當世。”

“願聞其詳。”薛悌好奇道。

“壹民,是要讓百姓思想統一;這個雖然有利於朝廷統治萬民,但也閹割了百姓的創造力,很多東西,都是民間創造出來的,此舉雖然短期內能極大地降低執政負擔,但於長遠而言,百姓思維禁錮,不得創新,天下也就沒了活力,百姓其實就猶如人形牲畜,只會埋頭苦幹,卻不知創造,長此以往,天下就如一潭死水,再無任何可能;

其次弱民,國強民弱,的確更利於朝廷穩固,但有一點,你這朝廷得一直強盛下去,稍有疲弱必會受其反噬!

就如當初高祖入關,簡單的約法三章,便讓秦民徹底順從,甚至大漢能建立,都是這秦律功不可沒,秦民習慣了大秦的弱民之法,對上只能卑躬屈膝,以至於高祖稍微給些尊嚴與好處,秦民便徹底忘記了大秦,很難想象一國都城被占有後,當地百姓竟然是夾道歡迎沒有絲毫抵觸,更絲毫不念舊主之情,這便是弱民帶來的弊端,沒有一個王朝能永遠保持強盛;

再次疲民,令百姓忙於奔命,人忙了,也就沒有想些其他事情,自然也就沒了暴亂可生,但隨便一個地方都比你治下過得好,你還指望國難之際百姓願意擁護?

其四辱民,其實就是讓百姓活的毫無尊嚴,對來自上層士大夫的欺壓選擇逆來順受,跟疲民一般,你不會以為一個只會辱民的朝廷能受百姓擁護吧?

最後便是貧民,不讓百姓手中有過多的財富,人窮則志短,這五術一下來,舉國皆順民。”

說到這裏,楚南停了停,眼中閃過一抹不屑:“這樣可以極大地攫取國力,在減少執政成本的同時,能夠極大地挖掘秦國的民力,讓秦國有著極強的戰鬥力,所以秦能在這套法度下橫掃六國,然而這一套法度在秦地可行,擴張到整個天下卻不能,秦人習慣了秦法,敢反抗的,早就被殺光了;但六國百姓卻接受不了,自然會反抗,始皇在時還可鎮壓,但始皇一去,何人可以鎮壓?

所以就算當年始皇失蹤後,接手天下的不是胡亥,秦若不能轉變,也支撐不了多久。”

薛悌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觀點,雖然有些詞他沒聽過,但結合上下,並不難以理解。

“所以,使君是說秦興於法,亦亡於法?”薛悌笑道。

“不是亡於法,而是亡於勢,商君之法,乃是攫取了大秦未來換得如今極強的力量,然而待天下一統時,就該考慮並著手變更制度,人畢竟不是畜生,當畜生來治理,受反噬也是遲早之事,我不知道商君是否有後續變革手段,若有相應準備,並且能夠及時變革,秦不會二世而亡,而要做到這一點,卻必須與士大夫為敵,就好像如今的士族,想從內部破開,幾乎不可能。”

楚南遺憾道:“可惜,始皇失蹤,除他之外,無人能再回天,也正是因此,方才有今日之大漢。”

“所以使君認為如今大漢也到了需變法之時?”薛悌有些懂了,看著楚南道。

“就以泰山郡為例,你看這泰山財富,百姓手中有多少?”楚南笑道。

薛悌點點頭,他做泰山太守數年,財富在誰手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從這點來看,確實到了變革之時,畢竟財富就那麽多,除非能憑空再多出更多的財富,否則不變革,就算朝代更叠,也改變不了實質性的問題。

大概明白了楚南的思路,其實並不復雜,而且目的也並非就是要荼毒天下,反而是在治這天下,苦笑道:“只是使君手段未免太過激烈了些。”

“凡是變革,就是從一部分人身上割肉,我以前是跑商的,在我們這裏有句話,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既要從人家身上割肉,還得讓人家念你的好,就有些不講道理了。”楚南嘆了口氣:“誰想做惡人呐?但這條路,必須有人走,今日我不走,今後我們的後代所面臨的可能就是更加黑暗的浩劫,不如就我來走吧。”

“世人都道使君乃屠夫,然今日方知使君之志非常人能望,在下佩服!”薛悌由衷道。

不管對不對吧,但楚南這志向卻非尋常可比,而且薛悌聽楚南說這一番,也覺得楚南所言頗有道理。

楚南看了薛悌一眼,微笑著點點頭,心中卻是有些感慨,這話若是諸葛亮、郭嘉、荀彧這等人對自己說,他會更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