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華陽想起自己落水那日, 陳敬宗在她耳邊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你真心疼我,就不會大冬天的去跳冰窟窿。”

那時華陽只當他在怪她冒失,現在卻反應過來, 他其實早就看穿她了。

她的計劃看起來天衣無縫,其實也有破綻, 正如陳敬宗所說,她不是一個會因為貪玩而冒險的人。

她動過玩心,就是在陵州的時候,陳敬宗帶著孩子們在老宅後的小溪裏淌水,華陽也去了。

可那是因為溪水裏沒有危險, 跟冰層不一樣。

這個破綻在父皇母後那裏並不明顯, 因為二老始終把她當小孩子看, 她一時貪玩完全說得過去。

陳敬宗卻是她的枕邊人, 是陪了她幾百個夜晚的駙馬,真算起來, 各自繁忙的父皇母後都沒有陪過她這麽久。

他質問的臉太冷, 目光也犀利。

華陽下意識地回避, 面上是不以為然:“你想太多了,無緣無故我為何要裝病。”

陳敬宗冷笑:“你當然有緣故, 裝病就可以住在宮裏, 可以兩個多月不見我。”

華陽皺眉。

陳敬宗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面容更顯冷漠:“其實你不必如此, 只要你說一聲, 我會長住衛所, 我再貪色, 也不屑強人所難, 更不需要你用這種折磨自己的手段躲著我。”

華陽心中一緊,她真沒想到陳敬宗會這般誤會!

眼看陳敬宗即將跨出拔步床,華陽怒道:“你站住!”

陳敬宗停下了,背對著她。

華陽瞪著他道:“你簡直是無理取鬧,我若真的那般厭惡你,以前怎麽可能會一次次縱容你?”

他說那話簡直是沒良心,遠的不提,就說他放年假的那段時間,兩人夜裏有過多少次纏綿,他自己都說吃足了甜頭,怎麽能還那麽想她?

陳敬宗轉過來,看著她問:“可你敢說,你那晚不是故意落水,不是故意要賴在宮裏?”

華陽剛想否認,陳敬宗笑了下:“你用老頭子的命發誓,用我的命發誓也行,只要你敢發,接下來你說什麽我都信。”

華陽:……

她垂下眼。

陳敬宗:“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能夠讓我信服的解釋,我就只能認定你要躲我,那你放心,我現在走了,就不會再主動出現在你面前。”

華陽默默地看著蜀錦褥面上的牡丹刺繡。

她不想陳敬宗走,不想再聽他說這種類似訣別的話。

上輩子她已經聽了一次,她什麽都沒有回應,然後他就真的再也沒有回來。

隔著幾步的距離,陳敬宗沉沉的眼裏,映照的全是她的身影。

曾經滿月似的公主,現在瘦得臉上都沒什麽肉。

她倔強地抿著唇,眼圈卻慢慢地紅了。

明明是她在折磨他,卻要露出這副被他欺負了的樣子。

陳敬宗都被氣笑了:“你連死都不怕,說句實話就怕了?”

華陽背了過去,冷聲道:“我沒有不怕死。”

陳敬宗:“你若怕死,會去跳那冰窟窿?你自己什麽身板你心裏沒數,就敢冒這種要命的危險?”

他這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華陽反而平靜了下來,因為她終於明白,陳敬宗不是不關心她的病,而是知道她是裝的,知道她是故意折磨自己,才那麽憤怒。

華陽笑了笑,指腹摩挲熟悉的牡丹刺繡,心平氣和地道:“我沒有冒險,我一直在等,你來了,我才跳的。”

陳敬宗:……

體內那肆虐沖撞快要炸裂的怒火,忽然就被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撫平了。

他走過來,在床邊坐下,脫了鞋子,移進去,從後面抱住她。

“為何要那麽做?”

華陽沉默。

陳敬宗也不催,等她自己開口。

華陽不可能把上輩子的事告訴任何人。

弟弟自然不用提,告訴母後,華陽怕母後對弟弟管教得更加嚴格,適得其反。

陳家這邊她更不能說,怕公爹寒了一顆強國富民的心,怕陳敬宗生了恨。

為了讓陳敬宗相信齊氏那邊貪汙,華陽編了老太太托夢預警,可陳家老太太只能“照拂”陳家人,不能用在父皇的身上,她也不能再編個皇爺爺托夢的故事,陳敬宗又不是傻子,光一個陳家老太太他可能會信,皇爺爺再來,哄誰呢?

“為了父皇。”

片刻之後,華陽苦笑一聲,給了一個能夠讓他信服的理由:“先前我聽母後透露,父皇年後要選秀。”

“母後心寬,早不介意這些了,我也不怕秀女們與母後爭寵,可父皇的身體太虛了,我怕他不知節制,傷了身體,畢竟年紀大了,不是年輕那些年。”

“可我不能明著勸他,只好安排一場苦肉計,幸好管了用,父皇今年應該是不會再選秀了。”

她欣慰,陳敬宗只覺得她傻:“今年是不選了,明年後年再選,你難道還要每年都丟半條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