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暴君他後悔了

利刃懸於脖頸之上, 又有誰能真正做到安之若素 ?

太子做不到,二皇子也是一樣,景德帝年老昏聵, 對諸皇子的忌憚已經到了屠刀將落的時刻,其實屠刀本沒有這麽快落下。

最近兩個月裏殷今朝驟然極受寵信,隨之而來的是景德帝的步步緊逼, 以及身體的每況愈下。

這其中到底有什麽樣的關竅,除了殷今朝大概無人知曉, 殷南燁摩挲著手中的棋子, 剛想說些什麽, 外頭已有人快步而來。

花朝站在廊外一角,聲音略有幾分急促:“三皇子到了。”

已近冬日了, 花圃裏的花草大多都已枯萎,只剩下嶙峋的枝丫, 殷今朝過去時只見楚倦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 外頭只披了一件厚重的外袍,衣袍是月白色的, 落在楚倦身上自有一股蕭瑟之感。

人人都說大魏宰相太過孤高不容於世, 後來他果然如人言一般,早早逝去。

這一次不會了, 他再也不會讓老師早早離他而去。

殷今朝收斂了容色, 一身紅衣顫動了片刻,便換了模樣,眉眼間尖銳的戾氣隱沒, 看著還是個肆意的少年人。

“老師怎麽一個人下棋。”棋盤上勝負已分,黑子險勝,楚倦執的是白棋, 有能力贏卻猝而收手。

殷今朝的手懸在半空之中許久沒有動彈。

楚倦擡眸看他,並不開口,殷今朝坐下了,笑了笑:“我倒是第一次看老師留手。”

無論做任何事楚倦都是盡力而為,他確有大才但在為官之道上也確實不知變通,也許,不是不知變通,而是知變通而不願變通。

這才是楚倦啊,殷今朝斂下眉心情緒,坐在楚倦對面,一雙青碧色的眼眸中充斥著極淡的笑意:“老師,今日父皇留我說了些話。”

楚倦略擡眸看他,並不催促,殷今朝於是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他對於楚倦復雜的讓人看不清,愛恨都是迷霧中難以窺見真容的模糊。

殷今朝母妃身份卑微,他自己被困於深宮,上輩子他能起勢是因著太子和二皇子鷸蚌相爭他漁人得利,除此之外就要數楚倦舅母一家對他的支持。

楚倦出身名門,書香世家,盤根錯節的士族之中他的舅舅手中握有兵權,最近一年北方大旱南方水患,流民遠上京城求一線生機,然而京城也絕沒有想象中那般好立足,活不下去的流民在京畿外落草為寇,專門劫取入京富商巨賈。

一開始也是沒有在意的,後來這股匪患越來越猖狂,殺了戶部侍郎回鄉探親的夫人和獨子,這才上達天聽。

如今京中形式混亂,饒是景德帝也不願調兵出去,為此寧願下了旨意令永州駐軍跨過佷良山脈前去剿匪。

不巧,楚倦的舅舅正好坐鎮永州,如今正駐紮在京畿百裏外的潢川,這股兵力本該在一個月前就退回永州的,沒有人知道他不僅沒有走,反而收了流民賊寇,靜靜駐紮在京畿外百裏之地,蟄伏待發。

後來楚倦一直想,或許殷今朝那些年在他面前百依百順也是為著他背後代表的永州,以及他母族手中的勢力。

在很多很多年裏,楚倦是殷今朝唯一的依靠。

商量完事時天色已晚,殷今朝看著楚倦突然有些不安的模樣問道:“老師,你會永遠站在我身邊嗎?”

殷今朝總是懷疑一切,從前這樣的話他也曾經問過無數次。

楚倦執棋的手依然穩當,如過去很多年一樣回答:“當然。”

我會永遠站在你身後,不離不棄,哪怕被你背叛,哪怕被你毒殺,哪怕被你離間親情,與生養我的士族徹底決裂。

“為什麽這樣問?”

殷今朝眉頭稍松,搖搖頭又笑了:“沒什麽,只是突然很害怕。”

他低下頭去,把桌上的黑棋動了一遍,動的很是認真,再擡頭時面上仍然帶著笑意。

殷今朝容顏極盛,那是受天地偏愛的容貌,可堪一句俊美如鑄,此刻雨後霧氣迷蒙的眼裏盛著一彎月亮,伸手把棋盤展給楚倦看。

“老師,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輸了,”他意有所指,偏偏楚倦沒有答話,只是淡然看著他,於是他復又勾起嘴角,“這天下,再也沒有人會讓老師輸。”

棋盤上黑棋步步退讓,白棋大獲全勝,姿態低如塵埃。

一直到殷今朝走出去時楚倦還在想自己是不是哪裏露了破綻,他眉頭微皺,轉眼聽見腳步聲,卻是殷南燁伸手從書房出來。

“老三那樣古怪的性子倒還真信你,什麽都肯跟你說 ,”殷南燁容色間有幾分審視和疑慮,“到了現在我還不知道楚大人到底想要什麽?”

為何願意拋棄這樣全心全意為他的弟子,轉投於他的門下。

楚倦卻只是一擡眼,“二皇子是三皇子的皇兄,難道不知道他的性情嗎?”

下一刻他拉起寬大的袖袍,青年的手腕修長蒼白,在冰冷的月色下像一把彎曲的弓,坐在庭院中間的青年似乎是累了,面上帶著一點譏誚的笑意:“他何曾信過任何人,若是信我又何至於給我下這無解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