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敗犬哨兵

楚倦早就知道薄長燼的精神體不可能是一只貓, 那是一只巨大的猛獸,年少時在他淺眠中從窗台走過都會留下一只手掌大梅花印。

窗台有雪,它在外頭肆意奔跑, 靈巧而又兇猛。

海東青閉著眼睛,想要偷看卻怎麽也不敢, 是年少的夢境,還是時移世易。

它身上有薄長燼淺淡的信息素的味道,像沸騰的水又像濕潤的海, 出奇的溫順。

黑暗中楚倦伸出手去,胡亂的摸索著,柔軟的長毛穿過了指縫,裏面毛茸茸的極暖和,楚倦發狠地掙紮了一下,大貓沒有閃避, 只是輕輕的嗚咽了一聲, 像是受了委屈。

楚倦的手僵住了, 半晌,無力地垂落了下去。

那是大貓的肚子。

薄長燼脫下了自己的長袍墊在他身下, 然後被大貓護在了肚子下面, 形成了一個密封的暫時暖和區域。

外間風雪交加與他再無關聯, 只有呼吸間淺淡的海水氣息愈發濃郁。

楚倦放棄了掙紮,這是一只巨大的獸類,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反抗。

雪原太安靜又太寂寞了, 廣闊的只能聽見風聲和雪粒子掃過的沙沙聲。

003悄然跑了出來:“宿主感覺還好嗎?”

在這種天寒地凍裏, 或許有什麽跟他說說話比什麽都沒有來的要好。

瞎了眼睛的人靜靜地喘著氣,在這樣嚴寒的氣候裏,只是掙動就已經耗盡了力氣。

“我以為我性格惡劣, 他就會放棄我。”

薄長燼喜歡的是那個對他無微不至無怨無悔的少年,而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受盡折磨,心性扭曲的廢人。

在他的身上又能看見幾分從前的影子呢?

一個容貌,氣質,性格跟從前全都大相徑庭的人,真的還值得念念不忘嗎?

沒有人知道答案,答案從來只存在於人心。

薄長燼在山下找了整整一夜,楚倦並不知道時間流逝,他實在太累了,忍不住睡了一覺,他以為他會被凍死的,然而沒有。

醒過來的時候有什麽在舔著他的臉龐,柔軟的肉墊輕輕放在他的肩上,那是薄長燼的精神體,變成了一只小而可愛的貓。

有人抱著他,冰冷的嘴唇貼在他的耳邊,他的聲音很沙啞,像是被雪粒子碾過了一遍。

他說:“我給你找回來了。”

是那件濕漉漉的長袍,也是翻到山下的藥品,他全都找到了。

他的聲音似哭似笑,仿佛是慶幸。

陽光有些刺眼,楚倦忍不住閉了閉眼。

天命之子總有這樣的意外庇佑,酒館裏經驗老道的傭兵都說最近三天鵝毛大雪,可他薄長燼要進山尋東西,第二日便這樣破天荒的晴空萬裏,大雪驟停。

楚倦面上沒有任何波動,心裏忍不住默默吐槽了一句。

不愧是你,天命之子。

鎮子裏的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必然已經死在了大雪封山之中,沒有人能在那樣酷寒的天氣裏在山上呆一夜不被凍死。

可他們確實走了回來,還帶著珍稀的藥品。

酒館裏忙上忙下,楚倦被動的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新衣裳,一樓蒸騰的熱氣升騰上來,讓整個房間都暖烘烘的。

薄長燼安頓好楚倦以後出去跟醫生商量著藥品的破損情況,那只白貓第一次大著膽子跳上了楚倦的膝蓋,規規矩矩的蜷縮在楚倦的懷裏。

冬日少有的陽光從南方的窗戶裏一絲一縷的泄露進來,落在孤僻陰翳的人臉上,讓他看起來也有了少許幾分暖意,白貓蜷縮在他懷中,青年輕輕摸了摸貓的頭,白貓就軟軟的對他攤開肚皮,肉墊在空中一縮一縮。

薄長燼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他很久沒有看見過楚倦這樣平靜緩和的神色,似乎是在知道自己徹底殘疾了以後,他留給自己的都是煩躁陰郁厭煩的模樣。

可開門聲還是驚動了敏銳的青年。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沉默了一會兒,竟然是楚倦先開了口。

“你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會選擇已經成為廢物一樣的我。”

也許是身處逆光,他整個人像是被陽光籠罩其中,又有一種落拓孤獨的寂寞感。

以如今薄長燼的實力,這世上的哨兵只要他願意,信息素契合度高,就沒有不願意跟他結合的哨兵。

薄長燼沉默了一下,靠在門框上,不由自主的開口問:“那您當年為什麽會選擇那個怪人呢?”

那個怪人,似乎是這個詞觸及到了楚倦的禁忌,他難得緩和的神色驟然凝滯起來,像是凝結了一層冰霜,嘴角垮下去什麽話都沒有說出口。

那是一種黯然神傷的神色,卻沒有發狠的讓薄長燼滾出去。

他在因為薄長燼這個久違的人,而感到傷感。

十年過去了,也許他依然沒有逃脫這個名字所帶來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