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馬上(第2/2頁)

他是個頂俊秀的男孩子,五官漂亮,烏黑明澈的眼睛裏有惶亂的不安,那股易折的脆弱感,簡直要叫人心生不舍,可又被一種清冷的陰郁強壓著,下頜微仰,看起來怯生又高傲。

整個高二都在台下,有一千多人,還有三個外教,烏泱泱的黑腦袋,一千多雙眼睛投在他身上,遠不是在班上開會時那幾十張熟面孔能比的,就算他不斷心理暗示,台下都是豬,是大白菜,也無濟於事。

喉嚨像黏在一起了,後背手心都是冷汗。

他無端回想起寒假時和梁閣玩那個大熱的手遊,他幾乎沒接觸過這類操作復雜的遊戲,剛開始玩笨拙又緊張,甚至分不清視野和移動,手忙腳亂。梁閣像看穿他的慌張,“如果你害怕,就叫我的名字。”

他不想那麽沒用,可危險時脫口而出,“梁閣!”

他聽到耳機裏梁閣低低地“嗯”一聲,“馬上。”

每次都這樣,有時他甚至不知道梁閣在哪裏,就看見對面被梁閣冷靜利落地一擊爆頭。

“梁閣。”

“馬上。”

他沒想過會這樣依賴一個人,明明是在遊戲裏,可他覺得特別安全,什麽也不用怕,因為只要叫梁閣的名字,梁閣就會出現。

他甚至覺得梁閣就在他身後,手把手教他開槍,強大又沉穩,萬無一失的可靠。

——如果你害怕,就叫我的名字。

“梁閣。”他在這種無助中,幾乎是應激地,悄悄在心裏叫了一聲。

他深呼了口氣,漸漸放空自己,再不如人也要開始演講了,他擡起頭來。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穿著春季校服外套,高高挺挺地站在觀眾席最後,隔得很遠,祝余看不清他的神情,只依稀看到少年英挺神秀的輪廓。

梁閣一路跑過來,還氣喘不勻,先利落地擡起手朝他招了招。

祝余有一瞬間的失神,紊亂的心緒一下鎮住了。

他站在台上忽然笑起來,迢迢地凝望著,眼裏星河搖晃,又誠摯又羞澀。

整個人都穩下來了,像之前對著梁閣練習過上百次的那樣,演講詞清清朗朗地流瀉而出,他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就已經結束了,他說完謝詞下台,腳底還隱隱發麻。

下台時被霍青山被知會的那群人又開始瘋狂鼓掌,還帶著一群啰啰,掌聲雷起,不管成績怎樣,排面肯定是最大的。

祝余出後台時,梁閣已經在外面了,祝余見到他又笑起來,“梁閣,你是我的召喚獸嗎?”

一叫你,你就出現了。

梁閣沒有聽清,不解地斂了眉:“嗯?”

祝余卻又不解釋,“你怎麽來了?不是在考試嗎?”

梁閣稍作思量,眼神不知道看哪,虛虛倚著墻,放空又隨意,“啊,考試太緊張,我就跑了。”

“緊張得跑了?”

梁閣說,帶了點夷悅的上聲調,“對啊。”

明顯是在逗他。

梁閣把奶酪棒給他,他是跑過來的,身上和手心都很熱,怕把奶酪棒熱化了,只提著個角拿著。

祝余靠在他旁邊,從禮堂打開的大花窗看得到外面蔥郁的櫸樹新枝,春日清和,他把奶酪棒含進嘴裏,眼睫覆下來,“你膽子這麽小的。”

回教室的時候,語文考試剛結束,一群人蜂擁湧在門口正要去看他的演講比賽。

下午語文考試剛開始二十分鐘,梁閣起身說去廁所,結果一去一小時,氣得項曼青抱著手站在教室門口冷笑,就算憋死一個也不讓他們出去了,提前交卷都不行。

祝余整個人下雨一樣灰敗,一聲不吭地回到座位上。

“喲?這怎麽了?結果怎麽樣啊?”

梁閣拿著祝余的獎品,一本黑色硬殼筆記本,“三等獎。”

霍青山批評他,“三等獎不錯啊,有獎呢,怎麽了祝觀音,別要求那麽高,不準難過!”

祝余轉過臉來,還挺兇,“每個人都有獎。”

只有一二三等獎,沒有參與獎,安慰獎,三等獎已經是最差的獎了。

“啊?那有分數排名嗎?他排多少?”

梁閣說,“倒數第二。”

“嗚。”祝余再次被會心一擊,腦袋郁卒地磕下去,像灘史萊姆一樣難過地黏在了課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