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偏頭

梁閣看著他,側過臉笑了。

梁閣笑起來很迷人,唇角往上掀,淡淡的一抹,臉部線條都變得柔和,瞋黑的眼裏有融融的神采,清湛卓然。

祝余被他的笑迷了眼睛,“你笑起來這麽好看,怎麽不常笑?”

“不知道。”梁閣思量半秒,說,“裝酷吧。”

剛打完球,身上汗涔涔的,體育館有校籃的休息室,配備浴室,除去兩個爭分奪秒跟女朋友去吃晚飯的男生,都去沖了個澡。

祝余在外面等,他有一種驕傲的補償心理,就好比雖然他遲到了,但他主動留堂了呀。

男生沖澡很快,三五分鐘就清清爽爽地出來了,休息室另一側的出口原本沒有門,只是個通道,後來裝的卷閘,卷簾有些卡銹,升不上最頂端,兩米的門硬生生縮了一截,艾山撞過好幾次頭。

出去時,艾山在前頭提醒,“這地方忒矮,都當心點兒,別磕腦門!”

於是艾山偏著頭過去了。

霍青山偏著頭過去了。

梁閣偏著頭過去了。

祝余沒跟出來,他們回過頭去。

祝余看著比他高出近十厘米的卷閘,也倔強地偏著頭過去了。

霍青山笑得打跌,艾山不遑多讓,梁閣也笑了。

祝余這下一點也不覺得梁閣笑得好看了,但也不免有些後知後覺的臊臉,杵在那佯作淡然。

霍青山蹲在地上笑吟吟地問他,“祝觀音這學期怎麽這麽活潑?上學期還老不搭理人。”

霍青山實在難以捉摸,說他聰明吧他又傻,說他傻吧他又這麽敏銳。

祝余下意識就想去余光去瞥梁閣,並不很有底氣地搪塞,“沒有吧。”

艾山問,“祝觀音你現在多高?”

“177啊。”

霍青山和艾山都很震驚,像祝余多不努力似的,“還沒一米八呢?”

還沒一米八呢?!

你們以為長到一米八很容易嗎?多吃幾口飯就能長到一米八嗎?活像你們生下來就一米八似的?

何不食肉糜?

祝余很郁恨,他怏怏不樂地陪女生們在主席台前排練到六點半,到文學社時劍哥正怒氣沖沖候著他。辜劍五十多歲算個小老頭了,平頭有些花白,但並不顯老態,幹瘦又結實,畢竟是紀律老師,平時笑眯眯的挺和藹可親,臉一陰下來很能唬人。

但祝余一點也不怵他,他從高一開始就每逢開會被劍哥拎出來噴唾沫星子,早習慣了。他低眉垂目,做出一貫恭順謙遜的姿態,除了關鍵信息通通左耳進右耳出,主要就是海報沒做好,關鍵時刻還找不著人。

祝余不算一個特別精益求精的人,心情郁悶時尤其煩躁,先不說這個海報本就是歸另一個副社長管的,就一個校運會的海報搞個模板改一改也就得了,還非要找人手繪,又不是奧運會。

他疲憊地回到教室,霍青山和艾山正輪流誇張地偏著頭從教室門下進進出出,梁閣問,“做什麽?”

霍青山正色說,“cos世界名畫 《倔 強》。”

三人又笑起來。

艾山還故作寬慰搭祝余的肩膀,“沒事祝觀音,大不了下次咱們踮著腳偏頭唄。”

這些人怎麽那麽惹嫌?!

晚上騎車回去,到了鹿角園,兩人的車一齊停下來。祝余左右看了看,確認這會兒夜黑風高四下無人,伸手抱了抱梁閣,又擡頭飛快在他臉上啵了一口,轉身就走,“走了,注意安全,晚安。”

就這?就差把“例行公事地敷衍敷衍你”寫臉上了。

梁閣扯著他領子就又把他拎回來,“急著幹什麽?”

祝余被扯得踉蹌,小區外老舊的路燈不甚明亮,光線迷離地投過來,帶著一些朦朧的柔化效果,他長睫覆下來投出一片陰影,嘴唇固執地緊抿著,臉龐玉一樣靜穆清曜。

梁閣看他不說話,小區有人出來,把他扯到了旁邊綠化林的樹後。靜處一隅,梁閣都聲線低柔下來,又問,“怎麽了?”

祝余成長期最在乎的不過兩件事,一是他的成績,二是他的身高,現在多了一個,就是和梁閣好好談戀愛。

他已經很努力地長高了,功課都那麽忙了,他還又打籃球又跑步,為了拔個每晚都做引體向上,力求能把自己抻長一點,對比剛進高中他也確實長高不少,但站在梁閣他們中間還是像個盆地。

身高根本就不是努力可以決定的,而且,“你不能笑我。”他仰起頭,露出一雙熠熠烏亮的眼睛,看著梁閣,幼稚地較起真來,“他們笑我,你怎麽能跟著笑我?”

不管別人怎樣,梁閣是不可以笑的。

又思及當時知道梁閣會彈琵琶,梁閣只讓他笑,“笑吧,讓你笑。”可輪到他,他就只不讓梁閣笑,兩相對比仿佛是他沒本事又小氣,只能窩裏橫。

他這麽一琢磨,也覺得自己任性跋扈,“算了,你笑吧,你可以笑。”祝余唇色偏淡,今天不知道怎麽格外的紅,紅殷殷的兩瓣,懊惱又沮喪,“我什麽時候才能偏著頭過那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