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饑餓

事情調查清楚沒有花多久,徐子瑤沒懷孕,她來鹿鳴前休學過一年,因為雙相情感障礙。

她父母文化程度不高,雖然家境不錯,寵她卻也嚴管她,剛開始不是很重視,覺得是她太敏感矯情,脾氣大。直到在學校發病把同學的課桌從樓上扔下去,差點砸著人,才被送回家,等情況好轉了,又花了大關系才把她轉到鹿鳴。

和霍青山在一起時情緒也非常跌宕,大哭大笑大怒大悲,分手後,更是抑郁和躁狂交替發作。就在她打電話給霍青山的當晚,她和人在酒吧發生了關系。

涉事的男生卻不承認對她有過強迫行為,也只是個高中生,吊兒郎當的。一起的幾個人也說,她本來在哭,後來喝了酒又開始笑,是笑著主動把他扯過去,然後自然而然發生的。

“真的,我怎麽知道她腦子有病啊?她說什麽按著她,是我以為她太疼了才抓她手腕的,我以前女朋友可吃那套了,那不情趣嗎?”被剜了一眼後又皺著臉急急掰扯,“打我們那人找著沒有?給我打沒一顆牙,您看看,就這就這,舌頭都差點咬斷了,趕緊抓住啊警察叔叔,危害社會安全!”

但是一直沒找到霍青山。

他要是帶了東西走還好,去他臥室找,手機,錢包,衣服,什麽都沒帶,只拿走了那根假面騎士腰帶。

簡希靜默半晌,眼瞼半攏著,睫毛細弱地顫了顫,終於敗下陣來,“他是不是……傻子啊。”

好長一段時間班上都愁雲慘淡,烏雲蓋頂,氛圍一直比較低迷,少了霍青山插科打諢地耍寶,班上好像忽然冷清了下來。

祝余每天清早上學進校門前,總要回頭望一望,祈盼著在這些烏泱泱的黑腦袋中出現一個英佻朝氣的男孩子,上擡著手,粲然地朝他笑出虎牙,“祝觀音!”

進入七月,高二的期末考定在七月二十號,時間緊迫,班上愈加安靜沉悶。

失去戰友的艾山百無聊賴,回憶起酒吧偶遇的那個女人來,那種不合時宜的攀比又冒頭了,“她為什麽不問我啊?”

正握著筆謄英語作文的祝余筆下稍頓,臉上有很淡的不虞,“是啊,為什麽不問你?”定神想了想,也起了些男人該死的好勝心,“怎麽也不問我呢?”

艾山撐著臉瞥他一眼,又去看梁閣,從眼神,到鼻梁,又飛快掃了眼身下,冷靜點評,帶了些意味深長的腔調,“可能他看起來很猛。”

祝余霎時愕住,梁閣一下把艾山的椅子蹬倒了,人仰馬翻。

梁閣並不常在教室,或者說,學考過後他又很少出現在教室,多數時候在機房或者校外,NOI也在七月,迫在眉睫。

林愛貞又回了祝成禮老家,這是祝成禮去世後第一個忌日,尤為重要,老家慣例子女是必須要去上墳的,但林愛貞不讓祝余去。

她心裏滿滿當當盛著死去的丈夫,卻能冷靜地處置祝余滿溢的父愛,“滿滿,你有你的任務,學習就是你的第一任務,好不容易成績上來了,缺這幾天課,期末垮下來怎麽辦?你成績好了,再去看你爸爸也高興,別犟了,聽話啊……”

忌日當天是周日,林愛貞囑咐他一醒來心裏就記掛上他爸,求他爸保佑。

祝余麻木地從床上起來,洗漱,坐在書桌前開始復習,做完一套理綜題去衛生間,就看到被他媽擺在客廳台櫃上的照片。

兩張,一張是祝成禮的遺照,另一張是張年輕的祝成禮背著幼時祝余的照片。可能才三四歲,在某個城市的海濱公園,夕陽黃昏,那時候祝成禮還健康,溫柔地看著鏡頭,祝余在他背上呼呼大睡。

林愛貞那天說,“記不記得?那天你非要和一個小孩去海裏找龍,拖都拖不住,到處跑。等要回去就困了,他爸爸只好一路背著你,回到賓館你就醒了,多精怪。”

祝余怔怔看著,想起這個男人最後給他的信裏寫,“爸爸只希望滿滿能吃得飽飽的,快快樂樂長大,一輩子不挨餓。”

他別開視線,只覺得苦味一下哽到喉頭,眼睛熱得要沁出液體。

接到葉連召司機的電話時,他還空空站在那沒動,電話裏說,醫院通知某個檢查還需要再做一遍,問他今天有沒有空。

祝余十分惶惑,他身上摔的傷都結痂了,也沒覺出什麽異樣,司機還在問他是不是放假,可以來他家裏接他。

祝余可不敢讓他知道地址,連忙應聲說可以自己去,不用接了,也不用陪了。

他匆匆出門往醫院去,夏天太熱了,空氣裏仿佛都藏著股腐爛的屍臭味,他也不喜歡夏天的花,太香了,香得有種粗制濫造的劣質感。

他真不知道車主人是葉連召是好還是不好,如果不是他,那道漆的錢都夠祝余愁了,但葉連召,又是危險到直覺告訴他半點關系都別扯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