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鑼鼓喧天的慶祝聲響徹西華壁山, 吵鬧得滿山的樹都時不時晃動著像是煩了一般。
鹿淞景目送隨之遊接親成功後便離去了,但這樣的大喜事,他作為隨之遊的親傳弟子自然也是不能離太遠的, 只是在外面與眾賓客坐著吃些吃食。
這種日子裏,鴻蒙派自然是不吝惜財力, 各種靈果山珍都如數呈上。吃得各個交份子錢的修真人滿面紅光, 直呼吃撐了不虧, 餓三天再來小賺。
鹿淞景在的這一桌人身份都不低,張嘴就是內部機密最新消息,動輒就輪流敬酒呼叫大哥二弟。只有鹿淞景,即不參與他們的商業互吹也不敬酒,抱著劍打盹。
“鹿道友,你師傅大好的日子,你怎麽沒精打采?”
“就是就是, 喝些酒暖暖身子也是好的,你也算東道主了。”
“來來來, 本座敬小道一杯!”
這幾人這番勸酒下, 鹿淞景倒也沒拒絕, 他本就是很擅長這種應酬社交的人, 只是沒心情罷了。見他們這樣說話, 他也只得打起精神,露出個笑說:“我算個什麽東道主, 不過是聽從門派忙活了幾天, 趁著這會子歇歇咧!”
鹿淞景舉起酒杯,又道:“怎麽有讓大能敬我這小輩的道理, 自然是我來, 擾了幾位雅興實在是失禮!來, 敬幾位大能,請見諒!”
他這十分上道的話和舉動倒是讓幾個人十分滿意,又笑顏逐開繼續聊些瑣事打趣他了,他也不反駁只是咧著笑,垂著眼膜盯著酒杯。
“轟隆——”
一聲驚天累陡然在空中劈下。
灰色厚雲密密麻麻聚攏起來,日頭被遮得嚴嚴實實,狂風大作卻也吃不散。
“是——雷劫——?!”
不知道是哪個道友擠出尖細的聲音喊了句。
在座的修仙人立時嘰嘰喳喳嘈雜起來,但又在一瞬間,陡然爆發起更大的吵聲。
鹿淞景只覺奇怪,順著議論聲看過去,薄唇一動愣在原地。
轟隆雷聲不斷響著,一道道電光打在地上,灰沉的霧氣中浮現出一團淡淡的光芒。
緊接著,這團光芒便立時化作一個臃腫的人影。
人影一步步走過來。
“轟隆——”
天雷歪歪打在人影邊上,霎時間映出了此人陣容——正是隨之遊!
她的黑發散落幾縷,滿頭金釵銀簪松松垮垮,婚服上是鮮艷至極的大片血跡。她懷中抱著同樣穿著喜服的江危樓,他胸口插著一把銀色利劍,血液順著劍口處流淌。她一步步走向一座山洞府的至高處,賓客席身後的那座山頭,每走一步,地上的血印便多一個。
隨之遊並未應劫,作亂的雷便到處落下,每次都只打在她身後。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在她經過時便陡然安靜,走過後,卻又再次響起,議論聲卻更大。
“這這這——隨真人竟殺夫證道了……?!”
“難怪!難怪這氣象,竟是突破之兆啊!”
“只是這天雷如此洶湧,恐怕是飛升之雷啊!竟是因殺夫?荒謬!”
鴻蒙派的掌門和各個長老面色鐵青,施法傳音正在驅散賓客,深知殺夫證道此事有損名聲。但可惜一切發生得太快,他們動作仍然慢一步。
鹿淞景眼見修真人們都在爭論著想繼續看熱鬧,弟子們正在努力維護秩序,他沒有參與其中,一轉身也化作光芒瞬間消失於原地。
片刻後,他呼出劍來飛向一座山洞府的制高點。
每個門派的峰頭都是其主人和親屬的墓穴。
鹿淞景剛浮現出身形,便看隨之遊已施法化出了墓穴。?
她將江危樓放入土中,伸手拔出了他胸口的劍,施法止住仍在冒血的窟窿。隨後,再次施法清理了他身上的臟汙,幫他整理了好儀容。
隨之遊黑眸平靜,漂亮的側臉也無甚表情,儼然不像在新婚之日殺了丈夫的人。但她的動作卻又十分溫柔,有條不紊,很是小心。
目睹著這一切的鹿淞景心臟跳得飛快,身後冒出微微冷汗,腦子幾乎有些空白。他感到荒謬,甚至於無法理解她這矛盾的表現。
她愛江危樓嗎?
愛他為什麽要殺他證道??S?
她不愛江危樓嗎?
那為什麽如此珍重小心將他葬入洞府的山頭?
泥土逐漸覆蓋住一切,他純白的發,好看的眉目,再到身上幹凈如新的喜服。
最後,只差立碑了。
鹿淞景看見隨之遊兩手結印施法,驟然間,一把劍被發出瑩瑩的光芒。最後,它發出“泠泠”聲音,深深插入土中。
他怔怔地想,這似乎是江危樓送給她的,她用這把劍殺了他,又成為了他的墓碑。
鹿淞景的心有些發冷,冷得他牙齒打起了架。
隨之遊做完這一切,並沒有回頭,“離開這裏,我要應劫了。”
她話音落下,粗壯的雷在天空虬結出猙獰的枝芽,險險打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