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睡眠

離藝術節的初選只剩下一晚上的時間。

窗外樹影婆娑,琴房裏隱約傳出流暢的琴聲,伴隨著一個清亮而有力的男高音。

晏安魚的轉音唱得很漂亮,被具有跳躍性的琴音托著,把舒伯特的《鱒魚》唱得靈巧而生動。

最後一句唱完,晏安魚的眉毛立刻耷拉了下去。

他蔫巴巴地嘆了口氣,揉了揉掛著黑眼圈的眼睛,坐回座位上。

“已經很不錯了,”於斯年捏了捏手腕,勸慰道,“安魚,別緊張。”

他收拾好琴譜,“走吧,今天回去得早點休息,初選早上七點就開始了。”

晏安魚又拿出詞譜看了看,上面勾勾畫畫,五彩斑斕的,全都是他做的標注。

他捏著手裏打印的詞譜,心裏有些緊張。

自從周日那晚與溫景煥分開,兩人再也沒有聯系過。晏安魚一面想著要怎麽開口,一面又在準備藝術節初選,每天晚上都睡不著。

他長這麽大,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麽容易胡思亂想。這兩晚,每每熄燈躺在床上,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就冒了出來。

一會兒想到自己在台上出醜的模樣,一會兒又想到溫景煥不理自己,半睡半醒間還做起了噩夢。

偶爾也會夢到以前欺負他的那些人。

“我還是覺得我的發音不標準。”他遲疑了一會兒,說,“斯年你先走吧,我再自己練一會兒。”

“也好,”於斯年沒有勉強他,“那我先回去了。”

他走到門口,剛把門拉開一條縫,就聽走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請問,那邊的琴房裏有人嗎?”

聞聲,晏安魚一愣,脊背都繃直了。

走廊上,溫景煥拎著個大塑料袋,正和值班室裏的人打聽情況。聽見開門的聲音,他也回過頭來。

晏安魚跑出來,正巧對上他的視線。他覺得心虛,對方卻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就猜到你在這裏練習,”溫景煥走過來,看上去心情很好,一對眼睛黑得發亮,“這兩天醫院忙,抱歉。”

他走到晏安魚跟前,直接無視了一邊的於斯年。

晏安魚心裏發酸,越想越愧疚。

自己還在這兒糾結怎麽開口,原來對方根本就沒因為他的魯莽而生氣。

“對不起溫醫生,”他悶悶地小聲說,“我之前很唐突的跑掉了。”

溫景煥笑著搖搖頭,“沒事,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別放在心上。”

兩人說謎語似的,於斯年站在一旁,頓感自己有些多余。

“我先回宿舍了,”他對溫景煥扯出一個笑容,“你們慢慢聊。”

他走出去幾步,又回頭看了眼晏安魚,然後才匆匆離去。

“我送你回去吧,”溫景煥覆在晏安魚耳邊,輕聲說,“待會兒我順路去實驗室。”

他說話的語氣溫柔平和,並無怪異,依舊是沉穩可靠的模樣。

“好呀,”晏安魚笑了,忍不住替單方面失而復得的友誼開心,“明天我要去參加初選,溫醫生你會來看嗎?”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溫景煥無奈地搖搖頭,“我明天要工作。”

“那好吧,”晏安魚抿著嘴,“其實也沒什麽好來看的,是我自己有點兒緊張。”

路燈把影子拉得老長,溫景煥側頭端詳他,擡起手,拇指懸空在他眼下的位置一抹。

“睡得不好嗎?”溫景煥柔聲問。

晏安魚揉了揉眼睛,難堪地笑了笑。

“哎呀,上次參加選拔還是考大學的時候,每次我一緊張就睡不好。”

“這很正常,”溫景煥把手機掏出來,“睡不著可以聽些白噪音,很多APP都有,我發給你吧。”

他邊走邊低頭在手機裏翻找,晏安魚悄悄看他,黃色的燈光落在側臉,在鼻梁和唇峰上勾勒出金色的輪廓。

溫醫生真的很好,他兀自想道。

“好了,發給你了。”

溫景煥放下手機,朝他露出一個微笑。“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一陣清脆的鈴響,身旁掠過幾輛自行車,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男生宿舍樓下。

“安魚,這個給你。”

溫景煥把手裏的塑料袋遞給他,晏安魚低頭一看,才發現裏面全是面包和點心。

甜甜圈,泡芙,火腿面包……

晏安魚忙著訓練沒吃晚飯,唱了一晚上,肚子早就餓癟了。

“回去分給室友們吃吧,”溫景煥說,“明天初選加油。”

晏安魚抱著滿當當的一袋零食,忽然覺得鼻子很酸。

溫景煥總是一副溫柔的模樣,他看出自己在宿舍的處境,於是用交不起房租的借口,邀請自己換一個生活環境,就連與室友緩和關系的方法都替自己考慮到了。

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麽好。

溫景煥做了這麽多,晏安魚卻對他的好意疑神疑鬼,他要是知道了,該多難過。

晏安魚搓了搓自己的鼻梁,擡起長著雀斑的臉,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