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成繭

樺台大學,生物實驗室門口。

藍白色的實驗桌上擺滿了各種器具。一陣叩門聲響起,正在忙活的同學們轉過頭,就見溫景煥站在門口,手裏抱著一沓論文。他穿了件淺棕色的夾克外套,臉上沒什麽多的表情,淡然地看著自己的同窗。

“教授呢?”

有人聞聲皺了皺眉,假裝沒聽見,轉過頭繼續忙自己的。

角落裏的女生看著他,指了指實驗室對面。“在辦公室。”

溫景煥朝她笑了笑,對同窗們的態度習以為常,轉身進了走廊對面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門上有一個小方形的玻璃窗,從外往裏看,能看到教授花白的頭頂。

溫景煥用指節在門上輕叩,一個沉穩的中年男聲在辦公室裏響起。

“進來。”

溫景煥的導師姓余,是樺台大學生物醫學系最有資歷的教授,他的學生們不外乎都是科研人才、企業精英。因此,當溫景煥決定去寵物醫院做醫生的時候,學院還找他談了話。

不過,余教授作為當事人,絲毫不覺得溫景煥的決定有什麽問題,畢竟這位學生除了忙著工作,學業方面從來不比別人差。

“教授。”

溫景煥走進來,把手裏修改過的論文放到辦公桌上。

余教授正伏案寫著什麽,見他來了,才從那台老舊的電腦顯示屏前擡起頭。他摘下眼鏡,收起工作時常有的嚴肅態度,給溫景煥拉開椅子。

“小溫,你坐。”

溫景煥順從的坐下,微微低著頭,“教授,有什麽事情嗎?”

他看了一眼教授的手表,想起一個人在家的晏安魚,心裏又開始焦慮。

“我不是來找你談論文的,”教授收起他放在桌上的論文,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白色信封,“小溫,昨天我收到了這個。”

溫景煥看了眼信封右上角的logo,不易察覺地蹙起眉。

“你看。”

余教授抖了抖信封,幾張照片從裏面嘩啦啦掉出來,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出一段距離,停在溫景煥面前。

溫景煥看了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

照片裏的人正是溫景煥。醫院的更衣室裏,他背對著鏡頭,正在換工作服。他的衣服剛脫下來,正巧被人偷拍下背上的紋身。

其他照片也是如此,紋身和他的臉,拍得清清楚楚。

余教授沒有說話,十指交叉,若有所思地捏著。

溫景煥把那些照片拿在手裏,一張張看過,然後“啪”地一聲,輕拍在桌上。

幾次呼吸過後,他彎了彎唇角,鼻腔裏發出一聲輕笑。

“這是我今早收到的,”余教授拿過那些照片,抹齊了邊角,裝回信封裏,“小溫,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麽多紋身。”

溫景煥沒說話,一只手撐在桌子邊緣,微微側過頭。他面上淡然,掌心卻全是汗。

“寄信的人必定是別有用心,想著,‘余教授的學生竟然是這種人’,想讓我借此為難你畢業,”余教授說著,搖頭笑了起來,眼尾的皺紋更明顯,“但是他也太老套了,樺台大學可不用以貌取人的那套。”

溫景煥一愣,迷茫地看著余教授。

“這些照片你拿著,”余教授把信封遞給他,“報警還是處理掉,你隨意。”

煞白的信封上,步家某家公司的logo格外刺眼。溫景煥盯著這厚厚的信封看了一會兒,雙手接過來。

“謝謝教授。”他沉聲說。

他有些恍惚,起身要走,余教授卻伸手攔住他。

“小溫,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余教授用那雙略顯蒼老但充滿智慧的眼睛看著他,“為什麽你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你的紋身?還是說,大學在你眼裏,是個保守狹隘的地方?”

溫景煥被他的話釘在了原地,手心的汗沾濕信封,有些黏膩。

“不……”他啞著嗓子,艱澀地開口,“我只是不習慣,不習慣讓別人看到。”

“孩子,”余教授的聲音沉了下來,他直視著溫景煥躲閃的目光,“你學會要接納自己。”

他的言語像一根未熄的煙蒂,猛地按在陳年舊傷上,燙得靈魂都要被碾爛。

接納自己?

他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接受滿身傷疤的自己?

即使用紋身掩蓋,即使鄭丹說這是最美麗的作品,他也沒能把心裏的傷痕變成真正的薔薇花。

溫景煥的身影映在儲物櫃的玻璃上,被裝進一個個小小的試管裏,分裂成許多個。

“我知道了,”他的手有些發抖,哆嗦著擰開辦公室的門,“余教授,我先走了。”

他不敢再多待一秒,匆匆出了辦公室,順手將照片扔進垃圾桶裏。

當溫景煥匆匆逃離辦公室的時候,晏安魚剛給父母打完電話。

父母本就對他很放心,再加上有合租室友一起,他們也就完全不操心了,就連幾天沒打電話,也不覺得有什麽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