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眾人一溜煙躥沒了影,最後一名離開的士兵跑開幾步又想起什麽,回過頭來貼心地關攏了帳門。
靜悄悄的大帳裏死寂更甚,榻上四目相對的兩人一個僵如槁木,一個面若桃花。
姜稚衣面露羞愧之色:“對不住阿策哥哥,我沒注意旁邊有人……”
還知道對不住?
不是……她對不住的是旁邊有人嗎?
“呃,旁邊沒人,旁邊馬上就沒人了!”穆新鴻一把拉過不知所措的軍醫,“少將軍,那我們也出去……”
“不是你們,”元策豎掌打住他,盯著面前兩頰緋紅的人,緩緩撐膝起身,“是我。”
“哎?”姜稚衣慌忙伸手一拉,拉住了他的手。
柔軟的壓迫感像又重新襲來,元策垂下眼瞼,看著揪住自己小拇指的那只細白的手,從手指尖一路僵到腳後跟。
“阿策哥哥,讓他們走就可以了,你出去做什麽?”
元策看著她眨巴眨巴的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去和醫士商討你的腦……你的傷勢。”
“可是你走了,我一個人害怕……”姜稚衣嘴一癟像又要哭出來。
“那就——”元策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緊握成拳,輕輕抽回自己的小拇指,“害怕著吧。”
帳外,元策負手站在空闊處吹著風,看上去心如止水,平靜祥和。
如果穆新鴻沒有從後面看見他那根仿佛與其他手指脫離了關系的、獨自撇在風中的——小拇指的話。
鼻端那股似有若無的甜膩香氣始終揮之不去,元策蹙著眉頭,聽見身後跟出來的動靜,回頭一指大帳,篤定道:“她是不是燒壞腦子了。”
軍醫沉吟片刻:“這……郡主並未起高熱,恐怕沒有這種可能……”
“那是嚇壞腦子了?”
“受驚過度的確可能致人神志恍惚,可郡主口齒清晰,言語流利,行為舉止也符合常人情狀,方才種種動作甚至比少將軍您還迅捷上三分……”
“……”
穆新鴻撓了撓後腦勺,小聲道:“會不會是郡主還在圖謀您的劍,有意使詐支開咱們?”
元策點點頭,側耳聽了片刻,掀開帳門一角往裏望去。
姜稚衣正安安分分坐在榻上,一臉委屈地唉聲嘆氣,透過帳縫與他對上視線,眼睛一亮就要下榻來。
元策一把合攏了帳門。
“不是?”穆新鴻瞅瞅元策難看的臉色,繼續撓頭皮,“那要不然就是……”
元策一擡手示意算了:“不管是什麽,立刻把人交回永恩侯府去。”
等待侯府來人的時辰裏,軍營上下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氣氛。
目之所及,人人做賊一般躡手躡腳,輕聲細語,當值士兵每每巡邏經過大帳,都是目不斜視,步履如飛,生怕多在附近停留一刻便聽著什麽不該聽的,看著什麽不該看的。
即便事實上,元策自從走出那張大帳,便再沒踏進去一步。
穆新鴻陪著有“帳”不能回的元策在營中不知轉到第幾圈時,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終於停在了營門前。
一名衣著華貴的婦人急急走下馬車,正是永恩侯夫人鐘氏。
穆新鴻如釋重負地將人迎進營,領到大帳門口。
元策站在緊閉的帳門前擡起手,捏住了帳簾一角。
鐘氏進營一路已著急忙慌問了許多,此刻見他捏著帳緣,捏到手背起青筋也沒拉開帳門,仿佛在醞釀什麽情緒……
鐘氏扶著額角打了個擺晃:“沈小將軍,我們家稚衣可是出了什麽事?”
穆新鴻連忙打起圓場:“不不,不是……”
有事的可能不是郡主……
元策一把掀開帳門,負著手側過身,請鐘氏進去。
寂靜無聲的大帳裏,姜稚衣正低垂著眼抱膝坐在榻上,聽見動靜滿臉歡喜地擡起頭來,剛一張嘴,一看元策身後跟來的鐘氏,臉一垮,笑意收了個一幹二凈。
“哎喲稚衣呀,舅母才一早上未見你,你怎成了這般模樣!”鐘氏一進門便快步上前,沒說兩句被什麽嗆著,拿帕子掩著咳嗽了幾聲。
“這屋裏燒的什麽炭這麽熏人?”鐘氏順著煙氣瞧見榻邊那盆劣炭,“我們稚衣向來只用銀骨炭,你們這不是糟踐……”
話說一半,卻發現姜稚衣安安靜靜坐在榻上,連鼻子也沒皺一下。
又看她手邊那粗糙到磨手的陶碗,眼見得裏頭茶水已被喝盡,一滴未剩。
再看她身上擁著的那床硬邦邦的、一看便很是硌人的被衾。
不止鐘氏愣住,穆新鴻也驚訝地瞪大了眼。
軍營裏過得糙,本也沒指望踩個泥巴地都要鋪絨毯的郡主肯用這些湊合來的東西。
卻沒想到姜稚衣非但用了,還毫無嫌棄之意,尤其對少將軍這床被衾十分的情有獨鐘、愛不釋手。
“稚衣?”鐘氏寧願相信六月會飛雪,也不信姜稚衣眼裏忍得下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驚了又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兩下,“這是怎麽了,可是誰人欺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