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雙更合一)

次日天明, 姜稚衣被一句小小聲的“郡主”喊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谷雨彎身在她榻邊, 不遠處,小滿正在打掃昨夜她驚夢時打翻的瓷盞。

屋裏已經沒有元策的身影。

姜稚衣眨了眨眼, 回想起昨夜最後的記憶——

好像是她抱著他撒手不放, 不知抱了多久,哭累了便睡了過去。

後來倒是一夜無夢了。

……那他是何時走的?

谷雨:“郡主, 沈少將軍是兩刻鐘前走的。”

姜稚衣唇角一彎:“算他沒食言。”

——難怪沈少將軍臨走那個樣子,像是等不到郡主醒來煩得很,特意當著她和小滿的面離開,仿佛給她們做個見證一般。

谷雨想著, 從袖中取出一張圖紙:“沈少將軍還留了這個,說咱們這院子守備漏風,照圖上改。”

姜稚衣從榻上爬起來,接過一看。

幹凈的白宣上畫了一幅瑤光閣的俯視圖, 墨跡是嶄新的, 還未幹透,雖不是寫實的工筆畫,但每一道門窗、每個點位都十分清晰明了,跟軍事布防圖似的。

原來他昨夜消失不見是去忙這個了……

谷雨:“不過郡主, 咱們這麽一布防,那沈少將軍還進得來嗎?”

“你見過誰挖坑將自己埋了的?還不是為了防——”提起那臟東西,姜稚衣瞬間沒了笑臉,“大表哥那邊有什麽動靜沒?”

“許是為了躲您的問罪,大公子一大早便出了府。”

“盯著點,人一回府就告訴我。”

“那郡主今日不去捧寶嘉公主的場了嗎?奴婢方才叫醒您, 是想提醒您時辰快到了。”

姜稚衣才想起她這一病,病得都忘了日子。

她冬日裏雖閉門少出,實則邀約卻從沒斷過,那些個世家貴女一會兒誰操辦喜雪宴、賞梅宴,一會兒誰主持冰嬉賽,明知她不愛出去吹冷風,與她們也玩不到一處,偏都要送份請柬來以示尊重。

她便也沒當那些面上功夫是回事,請柬堆成山了都不看一眼,唯獨寶嘉阿姊這一份是特意留出來,交代給了婢女的。

“她那酒樓是今日開業?”姜稚衣一看窗外高升的日頭,暫且將那晦氣東西拋去了腦後,“那快給我梳妝。”

一個時辰後,西市。

穿過行肆林立,人來人往的街頭,馬車在鬧中取靜的沿河地帶停穩,姜稚衣踩著轎凳下了馬車,隔著一層帷帽輕紗擡起眼來。

面前青紅兩色的三層建築重檐鬥拱,富麗堂皇,門匾上書“風徐來”三個筆法飄逸的金字,想來便是這酒樓的雅名了。

一名身著宮裝的婢女快步迎上前來:“可把郡主盼來了!公主已在三樓雅間,特命奴婢在此恭候,郡主隨奴婢上樓吧。”

姜稚衣認得這叫翠眉的婢女,笑盈盈接了話:“‘清風徐來,水波不興’,阿姊怎轉了性,給這酒樓取了個這麽清湯寡水的名兒。”

“可不?奴婢也說這名兒寡淡,襯不上公主,風水先生也說這名兒不吉利會虧本,公主偏不聽,說她反正就在幕後出出銀錢,也不勞心勞力當掌櫃,虧了大不了——”翠眉說到這裏掩了掩嘴壓低聲,“大不了少養幾個面首。”

“可別,都是阿姊的心頭肉,舍了哪個都為難,虧了我接濟她!”姜稚衣一路往裏走一路同翠眉說笑,穿過散客雲集的大堂,到了一樓,熱鬧的熙攘聲輕下去。

姜稚衣搭著谷雨的手腕,剛要轉過樓梯拐角,忽然聽見一道醉醺醺、有些熟悉的聲音——

“……你們說我愁什麽?還不是愁我那郡主表妹!”

姜稚衣腳步一頓,停在了樓梯口。

谷雨和翠眉跟著臉色微變,對了個眼色。

身後雅間,又一道男子的聲音響起:“你那表妹瞧著眼高於頂,生人勿近的,也不怪你這麽多年都得不了手……”

“你懂什麽?那都是裝出來的……人家暗地裏早有相好的了!”

“真的假的?!”

“我親眼看見的兩人夜半私會,還能有假?”

“誰啊誰啊?”

“說出來嚇你們一跳——那人是沈、元、策!”

雅間裏一片嘩然。

“……不是,他倆不是死對頭嗎?”

“這兩人怎麽搞到一塊兒去的?”

“看不出來郡主喜歡這種調兒……”

姜稚衣冷著臉緩緩深吸一口氣,回頭望向身後的雅間。

正巧裏頭有人說著“去解手”推門而出,一公子哥兒頂著酒肚子跨過門檻,前一刻嘴上還笑嘻嘻樂呵著,後一刻腳一絆,摔了個大馬趴。

“幾更天啊喝成這樣!”裏頭傳出一陣哄笑。

趴在地上的人哆嗦著擡起眼,瞧見谷雨和翠眉,便知這帷帽底下是誰了。

“郡、郡主……”

雅間裏驟然一靜,一群圍在酒桌邊的公子哥兒徐徐扭頭,朝門外望來。

對上輕紗後那一雙冷若冰霜的眼,方宗鳴舉到嘴邊的酒盞一抖,溢出半盞酒液:“表、表妹怎、怎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