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從太清觀出來, 永恩侯像一腳腳踩在棉絮上,魂不守舍地上了回城的馬車。

在馬車裏思來想去, 總覺得不可能。

先帝在位時, 之所以將一位宗室女封為公主送去西邏和親,是因當年西邏與北羯夾擊著大燁的西北,兩族時時襲擾大燁邊境, 以至大燁邊境線上大小戰事常年不斷, 面對雙重的軍事重壓,只能采取懷柔政策。

但如今,沈元策歷時三年帶兵重創北羯,離經叛道到將北羯王族的祖墳都給燒了, 北面的威脅已經不復存在。

既然沒有腹背受敵的危機,西邏與大燁的姻親也還維持著穩固,哪裏來的道理再派一位和親公主去西邏呢?

這和親之說未免太過荒唐……

什麽宿世,什麽今生, 怕不是賣弄玄虛?

永恩侯在馬車裏搖了搖頭, 還是覺得不可信,一路皺眉深思著回城去,到了城門外, 忽然聽見外頭一陣騷動,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回事?”永恩侯移開車窗朝外望去,見城門口一群金吾衛正在清道,讓所有的行人馬車通通靠邊, 不知有什麽要緊人物要進城或者出城。

一名金吾衛遠遠瞧見永恩侯府的馬車, 匆匆上前,朝永恩侯行了個禮:“侯爺,勞您在城門口稍候, 西邏使團此刻正要出城返西。”

正月時節,與大燁交好的各邦使節陸續進京朝貢,西邏人自然也在其中。聽說此行西邏王有個兒子也親自來了長安,說要趁此機會好好領略中原文化。就今日,宮裏還在設宴款待那位西邏王子,許多王公貴族都列席其中。

永恩侯驚訝道:“西邏使團才來幾日,今日這宮宴都沒結束,怎麽這就回去了?”

“回侯爺的話,西邏王後突然病危,八百裏急報剛剛送進宮中,西邏王子不得不提前返西了。”

像一道驚雷劈下,永恩侯一陣頭暈眼花地扶住了窗沿。

當今的西邏王後,正是十幾年前大燁送去的和親公主。

如今兩邦關系穩固,原本的確不必再派一位公主過去和親,但若是上一任和親公主突然亡故……

前腳剛蔔的卦,後腳便出了這樣的消息,當真是命數,還是有人刻意設計?

該不會是沈元策得知西邏王後病危的消息,提早買通了太清觀的道長來哄騙他,好讓他點頭答應跟沈家的親事吧?

畢竟衣衣若可能嫁去西邏這等蠻荒之地,此生有去無回,嫁給沈元策都成了上乘之選!

“那急報是什麽時辰送到長安的?”永恩侯向金吾衛確認道。

“約莫三刻鐘前。”

永恩侯登時煞白了臉。

三刻鐘前,他早已從太清觀離開。也就是說,張道長批命時,那八百裏急報根本不曾抵達長安,在那之前,全長安無人會知道西邏王後病危的消息,不光沈元策,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買通道長。

難道大燁當真要再送出一位和親公主,難道這苦命之事當真會落到他家稚衣頭上……

若沒有這卦象,這麽多宗室女,怎麽想這事也不可能輪到一位外姓郡主。

可這卦象偏偏說的就是他家稚衣。

馬車靠邊讓道,永恩侯揣著顆七上八下的心,驚疑不定地坐在車內。

直到踏踏馬蹄聲震響,一隊身著西域服飾的人馬從城中飛馳而出,如狂風過境般疾行向西。

永恩侯迎著飛沙走石探出窗外,眯縫著眼望向馬上那位西邏王子牛高馬大,虎背熊腰,仿佛一條腿就能把他家稚衣壓成肉泥的模樣——

“快——!”永恩侯顫抖著深深提起一口氣,擡手按住心口,朝門外車夫道,“快去沈府!”

沈府東院,穆新鴻向元策回報完西邏來的急報,緊皺著眉頭道:“西邏王後病危,這姻親雖不至於立馬破裂,但為防西面異動,您必然要比計劃提早離開長安了。”

“眼下鐘家的貪汙案如何判處還在爭論之中,看來是有人想要保下鐘家,在朝堂上推波助瀾,恐怕當真如您所料,聖上不會判處康樂伯死罪,咱們要為大公子報仇還得另尋他法……”

“郡主這隱患又隨時可能要了沈家上下、還有玄策軍這麽多弟兄的性命,現如今永恩侯不肯松口應下您與郡主的親事,您這八字合得也不順利……”

因西邏突如其來的變故,這一樁樁事變得越發緊迫,穆新鴻一個頭兩個大,甚至想問出一句,當真只有迎娶郡主這一條路嗎?殺是殺不得……實在不行,你倆能私奔不?

元策雙手交握,擱在書案上,摩挲著指腹靜坐了會兒:“把合好的八字改寫成吉婚,拿給我。”

雖然少將軍不信這些,但郡主如今視少將軍若寶,倘若知道這姻緣克少將軍,很可能自己就先不肯嫁了,這八字合出來的結果自然需要令她安心。

穆新鴻立馬去辦,片刻後,拿了一封新的批命書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