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2/3頁)

驚蟄向觀中弟子請見張道長,弟子很快引路,帶她們進了一間靜室。

靜室裏,年約三十許的道長一身大袖道袍,脊梁豎直,雙足伽趺,閉目坐於案後,面前長條案上擺了一只方扁的匣子。

“女福主請。”張道長聽見腳步聲,微張開眼,伸手向前一引。

姜稚衣走上前去,跪坐於蒲團之上,在他對面落座,目光掃向周遭。

“靜室內僅貧道一人,女福主安心。”

姜稚衣從身後驚蟄手裏取來那本《依依傳》,放在案上輕輕推向對面:“我苦尋道長數月,今日便開門見山了,還請道長為我解惑——這話本是否是道長所寫,道長有何目的,又何以預知這話本將改寫我的命運?”

張道長低頭看了眼,搖頭:“此話本並非貧道所寫,貧道也無預知命運之能。”

姜稚衣蹙起眉頭。

“能夠預知命運之人乃貧道的尊師,見微天師,此話本為尊師所寫。”

姜稚衣眼睫一顫。

這個見微天師當年預言雙生子禍國,害元策一生,如今為何又來招惹……

“所以……那位裝扮成江湖道士,提醒我前來還願的人,其實是見微天師?”

“正是。”張道長頷首,“貧道並不知尊師為何寫下話本,也不知話本詳情,只受尊師所托,做三件事。”

“什麽事?”

“第一,若女福主前來詢問如何破解陰術,以陽煞之物解答。第二,若女福主家中人前來測算女福主姻緣,以和親之命相告。第三,若有一日女福主前來打聽話本來處,便將這個匣子交給女福主。”張道長將面前的匣子推了過來。

姜稚衣垂眼看那只不起眼的木匣:“所以道長此前外出雲遊,是因批我和親之命,擔心引發追究,如今回來,是因我前些日子登門拜訪,猜到我並非當真向道祖懺悔,而是前來打聽話本之事?”

“正是,女福主苦尋話本下卷,結局或許就在這匣子中,貧道謹遵師命,並未打開看過,還請女福主也在無人處慎重閱之。”張道長說罷,起身作下一揖,退出了靜室。

姜稚衣眼看著面前的木匣,好一會兒沒有動作。

撞壞腦袋之前,她便去書肆尋找這話本下卷,卻是無果,後來她恢復記憶,元策又派親信四處查探,依然毫無所獲。

如今答案就在眼前,道長說,這是她和元策的結局,她卻忽然不敢看了。

原來及早知曉命運是如此可怕,如此令人畏縮膽寒的事情。

見微天師料中了他們的每一步,究竟想要告訴她一個什麽樣的結局?

靜默半晌,姜稚衣緩緩伸出手去,閉了閉眼,打開匣蓋。

一封沒有題寫稱呼的信封映入眼簾,姜稚衣慢慢拆開火漆,取出信箋,深吸一口氣展開。信箋上的字跡與話本一模一樣。

第一行字入目,姜稚衣執信的雙手便忍不住顫抖起來——

“興武十三年,帝以忤逆之罪為名,召河西沈氏入京,沈氏元策舉兵而反,率軍東進,致一路伏屍千裏,血流成川,兵鋒直指長安。

兵臨城下,帝挾永盈郡主上城樓,脅令叛軍投降,沈氏元策於城樓之下繳械棄馬,受萬箭穿心。

帝受降,依談判之諾,免玄策大軍死罪。永盈郡主亦免於一死,戰後暫困居深宮。

叛亂方平,西邏趁虛而入,同年,河西全境淪陷,大燁一度風雨飄搖,幾遭傾覆之災,幸皇四子力挽狂瀾,救國於存亡危難。

其後皇四子登基為帝,立年號永寧,放還永盈郡主出宮,恢復其自由之身。

永盈郡主出宮後卻攜婢女一名,自囚於長安城外太清觀,再不入世。

自此,郡主與昔日少年戰神之過往,唯余坊間傳聞。

相傳興武十三年,帝下令查抄沈府,曾有人於東院書房拾得衣字玉佩一枚,故世人猜測,郡主與沈氏元策年少相戀,早年便已私定終身,二人少時在外不和,皆為掩人耳目之故。

坊間傳聞愈演愈烈,街頭巷尾,一時之間風月話本漫天。

我雲遊歸觀之時,恰逢話本風靡坊間,見有人到訪道觀,向郡主求證傳聞真假。郡主搖頭一笑,答曰:不過世人妄想。

郡主雖如此作答,卻亦好奇坊間如何書寫二人,可惜此前困於幽暗宮室,雙目已無法視物,便令婢女尋來話本,在旁念誦。

郡主幽居太清觀,別無他事,自此以聽話本為樂,令婢女日復一日,翻來覆去誦讀。久而久之,觀中弟子對此話本幾可倒背如流,郡主亦幾將假想當真,每每聽之必展露笑顏。

只是郡主待觀中弟子皆和善可親,獨獨厭我至深,對我從無只言片語。我不知緣由,多年來始終困惑不解。

直至永寧七年隆冬,我感大限將至,油盡燈枯之日,終得郡主駕臨我榻前,願解我多年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