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懇求

黎翡明明聽見了, 卻好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她的手指抵著他的頷骨,摩挲著他瘦削的下頷,然後順著側頰的線條撫摸上去, 摸了摸謝知寒血痕斑斑、染著濕潤藥汁的唇。

“乖乖,不許躲開。”黎九如道, “玄凝仙君將你托付給我了,我不得親自照顧你?”

她是從哪兒學的這種稱呼?別說是仇人, 就是放在世俗的戀人之間, 這稱呼都太過纏綿和含糊不清了, 幾乎帶著一種對寵物的狎昵和疼愛。

謝知寒垂著眼睛,喉結艱澀地動了動, 好半晌才反駁:“把我托付給你……這種事也太荒唐了。”

八病觀的玄凝真君雖然頗有聲名, 又是出了名善於蔔算布局的道修, 但終歸不是謝知寒名正言順的師長。若說關照倒還好,若說托付,這就言重了。

黎九如卻不在意,她的手碰了碰謝知寒滾燙的耳根, 順著他的心意把藥碗遞了過去, 卻沒離開,而是將謝道長抱在懷中。

謝知寒周身全是她的氣息,冷霜般的身軀被染透了, 灌滿女君身上令人退避三舍的魔氣。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只得忍耐著這焦灼的溫度, 捧著藥碗小口喝藥。

他的喉嚨有傷,要是喝得太快,苦澀的藥汁就會刺痛傷痕,饒是如此, 他的每一口湯藥都咽得很艱難,舌頭被苦得麻木,近似失去了味覺。

黎九如監督他喝藥,很無聊地勾起謝道長披落地一縷黑發。她將長長的發絲盤在手上,繞成了一個彎兒,再順著指縫倏地滑落。在謝知寒沒注意的時刻,她的目光重新落到還未消除的擬態兔耳上,冷不丁地道:“小兔子。”

謝知寒驚得嗆了一口,掩著唇咳嗽了幾聲,沙啞的嗓音裏夾雜著氣喘。黎翡突然產生一種很矛盾的心理,她覺得對方真像一只被撫摸到脊背、而猛地受驚的兔子,這樣溫順、乖巧、楚楚可憐,可聽到這脆弱的氣音和聲響,她就又想更過分地弄壞他、弄哭他,讓平日裏堪稱端莊的謝道長哭得眼睛通紅。

黎翡想到這裏,思緒猛地停頓了一下,她微弱且不合時宜的道德感冒出了頭,伴隨著一陣一陣的幻聽,腦子裏好像有兩個人在打架。

一個說,“天呐,他才為了你傷成這樣,就算這不能抵消你們之間的債,也暫時對他好一點吧?”,另一個則揮舞著嘗到甜頭的尾巴,“他那是為了你嗎?這是為了天下蒼生,他們無念都是一樣的,根本不是理解你。”

她忍不住捂了一下耳朵,凝神壓制了一下自己的幻聽。隨後就見到謝知寒一邊喝藥,一邊微妙地挪了挪身軀,小心地跟她拉開一點距離。

黎翡:“……回來。”

謝道長全當沒聽見,乖乖地喝藥,頭上的兔耳垂落下來,白色的絨毛搭在黑發之間。

黎翡挑了下眉,說:“你那小師侄的布偶……”

謝知寒身軀一僵,問她:“他怎麽樣了?”

“本來還沒怎麽樣。”黎翡道,“你再不聽話,他就要被扯開線、摘掉布偶的眼睛,撕得亂七八糟掉一地的棉絮,真變成破布娃娃了。”

她一邊說,一邊拍了拍腿。

謝道長:“……”

兔子前輩露出忍辱負重的神情。每次催動秘術都因為意外被打斷了,而且每個意外都讓他受了不輕的傷、需要重新開始養好身體,如此循環。他怕黎九如失去耐心,或是被惹得不高興,對他做出很粗暴的事。

幸好,謝知寒忍著恥辱爬到她懷裏時,黎姑娘並沒有很過分。她只是抱住他,埋在頸窩上閉眼吸了一口,低聲道:“就這麽怕我?”

謝知寒的身軀還很僵硬,許久都不能放松,他的手指也有點發抖,全然不見當時安撫她的鎮定和溫柔,他的手無所適從地垂落,不敢碰她,只是無助地扣著藥碗的邊緣,裏面的湯藥已經飲盡了。

“疼……”他輕輕地說,“你總是讓我很痛。”

黎翡抵著他的肩膀:“我慢慢調理你的身體,請明玉柔來幫你,總有一天就不會疼了。”

謝知寒輕咳一聲,他捏了捏喉骨,低道:“你是想把我變成只知情愛的藥人嗎?還是放過我吧,如果不痛一點,我更會覺得備受羞辱。”

黎翡捏了捏擬態軟軟的兔耳,語氣帶著點調侃的笑意:“你怎麽這麽難辦啊。”

謝知寒不說話,他頭上的耳朵都被揉紅了,兔耳的耳尖軟軟地垂下來,毛絨下的纖薄皮肉上浮現出血管擴張的紅,落在她掌中,像是任由揉圓搓扁的玩具。

他捂了一下臉,冰涼的手指把臉上的熱度摸得退卻了,緩了一會兒,再跟她講條件:“晉師侄……天真魯莽,但絕非奸邪惡毒之人。這些事讓我一人領受就夠了,你折磨他,也得不到一絲快意。”

“我對他哪裏不好?”黎九如道,“我把他帶在你身邊,陪你說話,跟你解悶,讓你找回蓬萊派的氣氛,這不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