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第2/2頁)

天與地一片混亂。

有人說在極度震驚的情況下,不真實感會讓人陷入一種極致的無措,從而讓人無法對任何事物產生理解的反應,只能傻傻地看著。

坍塌落下的建築碎片都避開了跌坐在塵土和金光中的男人,陰霾的天空閃著白光,劇院在又一度破壞下漸漸失去豎起的結構,和被徹底犁開的地面混成一體,而仿佛在地平線盡頭的紅霧讓這裏與世隔絕,在其間閃過的猩紅色的雷電劃出一個荒蕪野蠻的戰場。

鎖鏈叢林中,格弗雷最懼怕的兩個深淵夢魘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已渾然無覺,只望著那張灰白色的臉。

每眨一次眼,那張臉上的表情就會變化,仿佛定格的電影,一眨眼就向他伸出手,一眨眼就張開懷抱,一眨眼,就靠近了他。

無比熟悉的一幕讓格弗雷無可避免地步入了回憶的深淵,記起了這一切的開端。

他的家族按現在所處的時間是在二十年後才發際,他的曾祖父是法國貴族的後裔,發跡以前,從流傳下來的手記中得知曾祖父已有名聲卻陷入了精神病的困擾以致於在某個精神病院中治療。直到二十年後,他的曾祖父才終於好轉,發跡後便追根溯源,將在法國的家族遺產尋回修築,成為了當地的富豪。

然後從祖父輩開始,他們一家變浸淫至藝術的領域,獲得了更高的聲望與頭銜。

他在八十年後就是家族繼承人,和祖輩一樣追求著浪漫與藝術,從成年起就能聽到來自夢中靈感女神的囈語,畫筆下無數渦形暗色的風格圖案構成一幅幅令人驚嘆的油畫。但他知道,他畫中的絕望與瘋狂、哀傷和怨恨,都來自家中地下室裏存放的一副雕像。

陰暗的地下室中,心血來潮的繼承人在這裏翻出許多家族的收藏品,他的祖父告訴他,這一副真跡來自於他們祖上洛林公爵收復教廷失地的城堡裏,那一匣銀幣是公爵為了出征所融鑄的紀念,格弗雷捏著刻著自己名字的銀幣,走到深處,就看到了那座天使的雕像。

他仿佛遭受了當頭一棒,詭異般地,就被那座雕像栩栩如生的神情迷住了。

灰白皸裂,絕望又哀傷,張開的雙手對著面前鏡中的自己像是在質問與疑惑,哪怕她的五官棱角已經被時間磨出粗糙的平面,格弗雷也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情緒。

靈感源源不斷地湧入他的大腦,他亢奮地開始創作,在無數次將她的絕望描繪下最後一筆的時候,格弗雷想,為什麽她會對鏡子中的自己這麽絕望?如果被她注視著,是不是更能了解她,領悟她?

追求藝術的富家子弟移開天使前的巨大鏡子,開始凝視她的臉龐。

她的翅膀輕巧纖長,長裙上點綴著群星的光,她在歌唱著,質問著,絕望著,怨恨著。他的靈感女神,賜予他藝術光輝的天使。

就這麽在每一次眨眼中,靠近了格弗雷。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

……

藤丸立香剛躍到地面,就聽到了一聲慘叫。

那是一聲混雜著絕望瘋狂的慘叫,像是失去一切的野獸撕心裂肺的咆哮,像是腦海中炸開了毀滅與荒蕪的求道者的悲鳴,像是探尋藝術的畫家撞上了冰山下黑暗無底的影子,在領悟與理解中,他短暫的人生塑造出形狀的認知被寸寸碾壓殆盡,零星地飄入瘋狂的漩渦。

不僅是藤丸立香,恩奇都回首,他們都看到那個名為格弗雷的男人突然掙紮地從碎石中站起,癲狂地朝哭泣天使沖了過去。

頂級的氣息感知讓恩奇都在動手前立刻放棄阻止瘋子的自殺,將所有的魔力聚集起來應對來自後方的攻擊。

劇烈的撞擊出現在戰場上,無形的余波迅猛擴散,藤丸立香沖向格弗雷抱住他的腰立刻倒地,白鸛騎士讓他免於和瘋子比力氣,在巨響消散後,他擡起頭,看到了恩奇都正在應對的敵人的模樣。

黑色的,羊蹄般的鞭狀觸手落到地面,掃動著塵埃與碎石,垂入金色的湖水中。

染出一片黯藻般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