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整件事情的脈絡雖然捋清楚了,但究竟是何人主謀,還需再仔細推敲。

裴少淮不似燕承詔那般可以派人直接查探,他只能在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所知,推斷誰的可能性最大。

紙上的幾個名字墨跡未幹,被逐一劃掉,最後僅剩下一個姓,裴少淮看著這個字出神,想嘆息卻覺得他不值當。

“嚓嚓——”裴少淮將紙撕成條,扔進火盆中一炬而盡。

回家路上,馬車路過楊府後門的一條小巷子,裴少淮看四下無人,遂讓長帆停車。

“告訴少夫人,我晚些回去,叫她晚膳不要等我。”

“小的省得。”

裴少淮走入小巷,很快來到了楊府後門處。先前《閨範圖說》一事,裴少淮並不想把嶽家牽扯進來,眼下事情變得復雜,他不得不提醒嶽丈一聲,也請嶽丈略施援手。

楊府後門看門的是個老管家,見到裴少淮的到來有些詫異,道:“姑爺?”

“不去正堂,去偏院。”

老管家當即意會,引裴少淮去了楊府西北角的小院。

一刻鐘後,楊大人步履急中帶穩,也進了小院。

“伯淵。”

“嶽丈大人。”

翁婿二人密談,裴少淮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俱說予楊大人聽。楊大人久居官場,在大理寺辦過不少疑難案件,理應是個十分沉穩的性子,可當他聽聞此事時,猶露出驚詫之色。

“所幸發現得早,莫不然,朝堂又是一遭風起雲湧。”楊大人嘆道。

裴少淮贊同道:“嶽丈說得正是,派系之爭已然牽扯朝廷精力許多,若是再加以詭計、汙蔑,彼時人人自危,哪來的心思為民為國做事?”

從這件事可見,大慶的派系之爭已經愈演愈烈,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

等到靡然成風之時,就晚了。

“此事牽扯到皇室根本、天子正統,陛下不會不管。”楊大人說道,女婿這個時候過來,絕不僅是為了提醒一句而已,楊大人又問,“伯淵你過來,是要商議應對的法子吧?”

“確有一事要勞煩嶽丈大人。”

“且不說你我翁婿的關系,但憑為朝廷做事,何談勞煩?”

裴少淮說明來意,道:“陛下處置河西一派時,牽扯重大,朝堂內必定有所動蕩,彼時眾人目光皆在河西一派身上,容易忽略身邊事。值此時機,必有暗蛇出洞,顯露行跡。”

楊大人再次驚詫,聽女婿這話的意思,大理寺要盯住的不是河西派,而是其他人,他惴惴問道:“伯淵,你覺得螳螂之後還有黃雀?”

事情更復雜了幾分。

裴少淮點點頭,解釋道:“妖書一事,若是能成,則河西派目的達成,可在朝堂上做一言堂。可若是不成,則是另一番光景,亦有人從中獲利。小婿與嶽丈皆是旁觀者,自然不能只論‘事成’而忽略了‘不成’。”

“伯淵你想讓大理寺盯住誰?”楊大人問道。

裴少淮捋起寬衣袖,手指沾了些茶水,在茶案上寫了一個字。

翁婿間對視,無言間又好似交流了許多。

“豈會是他?”

“猜測而已。”

楊大人答應道:“伯淵你放心罷,大理寺這段時日會盯緊他的行蹤和府邸的動靜。”

談完正事,楊大人見窗外天色已暗,遂言道:“用過晚膳再回去罷?”

“不了。”裴少淮應道,“時月還在家中等我,我還是早回去為好。”

“月兒近來如何?”

“一切都好,嶽丈不必擔心,只是兩個小的有時不安分,半夜把時月給鬧醒了。”裴少淮應道。

“你多擔待些,過幾日我和夫人再去看月兒。”

翁婿二人作別,後門小巷外已經備好馬車,裴少淮登上馬車,趁著夜色離去。

……

此兩三日間,裴少淮未曾再見過燕承詔,想來在忙著查探妖書之事。

皇帝似乎也頗受此事影響,期間免了一次早朝,裴少淮心想,皇帝褪去一身龍袍亦是凡人,豈會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以皇帝的身份試想,幼時因生母的都人身份,不為父皇所喜,又被皇後當作穩權的工具,雖是皇子,但在皇宮中寸步難行,不得不去依仗他人。

如此便也就罷了,眼下身為九五之尊,舊事仍被人翻出來,大做文章。

換做是誰,能夠做到真的不介懷?

這日,裴少淮受召覲見。

裴少淮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聽聞皇帝說道:“伯淵啊,你有好幾日沒來禦書房見朕了……也不想著過來替朕解解憂。”

皇帝的臉色說不上是憔悴,但屬實有些無精打采。

裴少淮明明知曉皇帝心情不好的緣由,卻故意問道:“不知陛下所憂為何憂?”頓了頓,又言,“若是妖書一事,天下太平豈懼妖言惑眾,臣以為是小事一樁,故並未放在心上。”

皇帝被“氣”得咳咳了兩聲,道:“好你個伯淵,打趣到朕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