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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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寧稚仔細琢磨,耳邊傳來梅蘭的一聲開始,她連忙收斂心神進入狀態。

這場拍的是清晨寧稚起床後的一幕。

鄰居們湊在一起議論三樓新搬來的那個女的。

她們用手掩著嘴,湊到彼此耳邊,仿佛在講什麽羞於出口的淫靡秘聞,但那說話聲音卻不見得小,“嘖嘖”的語氣間帶著她們高人一等式的鄙夷與唾棄。

她們嘴裏那些露骨的描述,是池生對阮茵夢的初印象。

這場戲對剛入門的寧稚來說很難。

日常戲本來就考驗表演功底,而聽到那些閑言碎語後的反應,沒有台詞,只能依靠幾個表情演繹出來。

寧稚今天進步很大,雖然還是拍得磕磕絆絆的,但從梅蘭溫和得多的神態裏能看出她對她的進步應該還算滿意。

寧稚每拍一遍,都會裝作不經意地朝沈宜之那邊掃一眼,想知道她對她是什麽評價。

沈宜之一整天都在,他們拍了多久,她就待了多久,但寧稚發現,沈宜之早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不知道在想什麽,神色越發地淡了下來。

直到傍晚,最後一遍拍攝。

“cut!”梅蘭的聲音響起。

寧稚飛快地回想了一下剛才那一遍有沒有出錯。

梅蘭拍了下手:“這條過了。”

所有人都一致地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來。

寧稚眉眼一松,也忍不住笑了笑。

“不錯啊。”道具組的小哥一邊收拾道具,一邊沖寧稚笑。

幾個燈光師聽見了這話,跟著沖她豎了個大拇指。

他們跟的組多了,演員也見得多,腕大腕小的對他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好好演戲,別鬧幺蛾子,讓他們早點下班。

兩天拍攝下來,現在這反應算是對寧稚的肯定。

寧稚笑了笑,被誇獎當然很開心,但她馬上想到沈宜之的態度,立即轉頭去找她的身影。

便見她站在梅蘭邊上。

梅蘭正巧往這邊看,在寧稚身上落了片刻,便低了頭,與沈宜之講了幾句話。

不知道為什麽,寧稚直覺她們在說她,她不由走了過去。

走近了就聽見梅蘭說:“寧稚今天的表現可圈可點,接下來要是能保持現在這個狀態,拍攝就順利了。”

原來是在誇她,寧稚嘴角都要翹起來了,又忙忍住,想要表現得淡然一點。

沈宜之正好擡眼,看到了她,寧稚微微地擡高了腦袋,驕傲地等著挨誇。

沈宜之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頓,點了點頭:“嗯,不錯。”

她說完,便站起身走了。

相較於誇獎,倒像是倉促的敷衍,像是在說她今天的表現並沒有那麽亮眼。

直到她離開片場,寧稚才回過神來,剛才被那麽多人誇的欣喜一下子都沒有了,她抿緊了唇,卻什麽話都沒說,有些倔強的樣子。

收工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大家心情都不錯,商量著今晚去哪家大排档擼串,也有人來問寧稚去不去。

不論是不是真想請她一起,一個團隊裏待著,問一下總是必要的。

寧稚搖搖頭,客氣地拒絕了。

她走出這間房間,夕陽正好從樓梯拐角處的窗戶照進來,灑在樓梯上,一片暖暖的橙黃。

寧稚站在這片陽光裏停頓了一下,她發現,她和池生還挺像的,池生是奶奶帶大的,她也是。

池生和奶奶住在舊舊的老房子裏,周圍的鄰居特別嘴碎,愛講閑言碎語。

她和奶奶也住在這樣的老房子裏,也有嘴碎的鄰居。

她想起許多在那幢老房子裏發生的事。

八歲那年,她爸媽離婚了。

從寧稚有記憶開始,他們就在不停地吵架,沒有一天是好的,結婚時的濃情蜜意在日復一日的爭吵埋怨中早就消磨幹凈,只剩下了相看兩厭。

所以離婚是件好事,讓他們都解脫了,而對寧稚來說,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都不想要寧稚的撫養權。

為這事他們又吵了好幾天,最後是奶奶實在看不下去了,來把寧稚接回了自己家。

從那以後,寧稚就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

搬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寧稚一開始不太適應,也不太愛講話,鄰居們當面顯得熱心,很關心她。

但寧稚聽到過他們在背後議論,說這個孩子父母都不要,真可憐。

還說父母哪有不愛孩子的,是不是這小孩有什麽問題啊?

也有說哪有什麽問題,不是挺安靜的?我看就是做父母的不負責任。

寧稚不喜歡聽這樣的議論,所以她也就討厭那些鄰居,路上見了也不問好。

於是許多人又悄悄地講這小孩確實有問題,嘴不甜,眼神也冷冷,誰家七八歲的孩子這德性?

有一天,她鑰匙丟了,奶奶正好不在家,於是她只好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

也是這樣一個傍晚,外面有太陽,天氣特別熱,連樓道裏都悶悶的,沒有一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