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2頁)

對於常年接觸跳台滑雪助滑道級別的淩放而言,這就不算什麽了,他安靜地抱著雪板,欣賞窗外的景色。

晨曦映紅了山雪,很美。

他們沒有去到終點站,而是到了半山腰就轉乘纜車,前往跳雪大跳台。

淩放按照計劃,是要在標準台資格賽的後一天、決賽的前一天試訓大跳台,因為決賽後的話,實在是安排不開。

跳台滑雪場依山而建,白雪皚皚。

加米施-帕滕基興大跳台山體規模(HS)直逼135米!

剛硬的人工造物和曲線柔和的山體相映,巍峨高聳,從下面看去,跳台頂端似能登上雲端。

這和擡頭看一座130多米的小山的觀感是不同的,因為它的坡度直上,且無遮無攔,再加上明顯的人工構建物特點和懸臂式設計——更類似於仰望一座六十多層的特型樓宇,很壯觀。

縮小的話,還像一只沒跟兒的恨天高跟鞋的前臉兒。

跳雪者,就是要從那頂上松手滑下,起跳後,大約經歷110多米的落差幅度,抵達著陸點。

加米施-帕滕基興大跳台內部道由332級內部台階、三台廂式電梯構成,聯通到教練台、起跳點的出發門等三個“甲板”,這是2008年才啟用的跳台,算很新穎的設計呢。

淩放選擇爬台階上去!就當熱身。

他這一路,連腳步都是雀躍的,眼中還閃著興奮的光點。

葉飛流陪著他一起登到頂,爽朗地笑著,看著淩放踩上雪板,跨入滑道——

“隨時出發!今天可算是讓你如願以償了吧!”隔著短短的幾米距離,葉飛流站在跳台工作人員身邊,喜氣洋洋地對淩放說。

淩放卻突然沉默,也沒有轉頭看他。

他跨進助滑道,坐在橫杆上,猛然低頭!

卻不是看跳台下面的著陸區,而是看向了自己的腿——

右膝,毫無征兆地,突然傳來一陣鉆心的銳痛。

淩放驟然想起,前世重傷後那年,醫生在他的恢復期,向他介紹的一類精神類後遺症: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壓力心理障礙症。

他那時候,全心都在復健上,畢竟如果站不起來在他看來不可接受。也就頭倆月做做噩夢,從能夠堅持站起來後,也就沒事兒了。

後來雖然不能再跳雪,正常生活裏啥毛病都沒有。

前些天,和尼諾聊天,淩放還聽尼諾提到,世界醫學大會確認了創傷後遺症的三個維度症狀:創傷再體驗,警覺性過高,回避或麻木。

在高聳的K120跳台上,淩放在電光火石間回想:重生以來,直到今天,他並沒有錯覺過膝蓋疼,沒有噩夢纏身和驚醒等明顯症狀,而且完全沒回避過跳雪。

但是——自己在K90標準台的偶發性空茫狀態,算不算所謂的,麻木?

PTSD,這四個字母,是很多受過生理創傷的人一輩子如跗骨之蛆的噩夢。多少士兵、運動員、鐵骨錚錚的英雄好漢,哪怕在不再接觸應激場景後,也一生都籠罩在它的陰雲下。

淩放終於意識到,這玩意兒,會不會悄悄地跟了自己兩輩子?

對淩放而言,前世的重傷,沒有在身體層面影響正常生活是幸運,沒有在心裏層面影響今生的標準台是幸運中的幸運。

這樣多的幸運疊加,讓他從未考慮過這一點。

當落差高度超過120米,場景幾乎完全和前世重傷的那一次重合起來後。來自前世的血腥刻印,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魔爪。

之前的那種“麻木”,在他體重相對穩定下來後,就沒怎麽影響他的標準台成績。

而且,或許從某種角度,能理解為心態穩到了極致呢?不恐懼,對極限運動來說難道不是好事情嗎。

淩放這樣安慰自己。

可現在這一刻,在這輩子第一次登的K120大跳台上,他的右膝,抽筋蝕骨的痛襲來了。

他前世那次在重傷,滾落途中完全昏迷前,因為強大的意志力清醒著痛苦的最糟糕部位,正是右膝。

也正是,從K120大跳台跌下去,那次是進手術室才脫連身服,他人已經失去了意識,按傷勢估計,滾在地上的時候,骨頭茬都已經戳出來了。

……幸好前世是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今生這次,好疼啊。

後脖頸已經微微疼出了冷汗,膝蓋有種正在被抽出筋骨的撕裂般的痛感。

淩放狠狠咬住下嘴唇。

他迅速嘗到了血腥味兒,但是,嘴唇和膝蓋的疼相比太微不足道,以至於幾乎無感。

疼,疼麻了。

雖然承受著劇痛,但淩放的意識目前是清醒的:

我現在沒真的受傷——但事兒也真的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