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兩顆糖

單純從字面邏輯上來看, 達達利亞的說法好像是沒有問題的。

考慮到這的確是個不管不顧敢去單挑巖王帝君親手拿下神之心的瘋子,如果至冬方面一定要和須彌達成合作, 他會耐著性子給人家當打手好像也完全說得過去……

但是空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派蒙的那句話其實也只是迷迷糊糊沒有徹底點明真相,旅行者一開始糾結的方向其實是“達達利亞疑似把她放在一個更加親密的範圍裏”,可現在達達利亞也給出了一個看似毫無破綻的答案, 因為須彌大賢者必須討好, 而另外一位執行官因為私人原因被納西妲他們納入了黑名單,他會幫忙好像也顯得理由充分完全沒有問題的樣子。

他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自己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以及之前震驚的原因,深淵使徒的出現只是打斷了他的思路不是抹殺了他的回憶,只需要一點時間就可以重新冷靜了下來。

空擡起頭,看著巨木的殘骸和尚未褪去昏暗枯黃的地表, 深淵在這片土地上留存下了燃燒後的漆黑余燼, 而在地窟的盡頭,是新生的覺王樹。

旅行者重新皺起眉頭。

“為什麽是這裏?”他低聲問道,“你可以帶他去很多地方,傭兵,魔物, 蕈獸,甚至是沙漠裏那些永遠不會安靜下來的鍍金旅團……為什麽你要帶達達利亞來這裏?”

達達利亞這一次沒有回答,因為他單純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在他眼裏,這裏和他去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 但是空知道,接納過蘭那羅們花環的旅者清楚這片土地對草神眷屬的另外一重含義。

桓那蘭那, 無論是往昔的夢境還是今時的幻想, 唯獨這個地方是不同的。

可他沒有得到一個預期中的回答, 哪怕是插科打諢的輕快敷衍也沒有,金發的旅者對上那雙眼睛,那雙平靜而冷淡的眼睛,不曾摻雜任何情緒的、甚至稱得上是正在審視自己的眼睛——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迫去直面一個剛剛才勉強逃避的事實。

“你希望我可以帶誰來呢。”

我問他。

“你可以帶我來呀。”空故作無事的看著我,他的臉上笑容和平日裏沒有任何區別,看起來像是完全沒有讀懂我的意思,像是這片土地只是他經歷過的無數旅途中的一個地方之一,沒有任何特別的含義,也沒有存在任何讓他駐留的理由。

我眨了一下眼睛,火焰燒灼過後留存細小的粉塵飄蕩在空中無法被肉眼所辨別,眼眶感受到的是一種燃燒之後特有的幹燥和細微刺痛,空難道不懂嗎?他難道感受不到嗎?

——不,他太懂了。

“……我當然可以帶你來呀,旅者。”

我一字一頓的說著,覺王樹的幼苗甚至正在為了友人的回歸而感到歡喜,那種純粹的喜悅之情順著地脈流淌毫不吝嗇地邀請我一起分享祂的快樂,可是我們站在深淵火焰燃燒過的地方,而那位不速之客的出現同樣正在提醒著一個同時被我們下意識逃避的事實。

我當然可以帶你一起來啊,但你能接受嗎?

“我會過來清理的原因很簡單,你也可以看到那些深淵法師和剛剛的使徒——因為深淵沒有仍然遺忘這裏,旅者。”

而深淵,務必會牽扯出一個極為特別的存在。

——熒。

空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摸了摸額頭,發出一聲無奈的苦笑。

……這個理由,可是真的要比什麽其他任何答案都能讓他無話可說。

他感覺自己的舌尖泛起哀愁而幹澀的苦味,燃燒過後的粉塵隨著呼吸一點點在他的喉嚨裏,堵住了他正常呼吸的節奏。

往昔的桓那蘭那,他毫不陌生的地方,他來過這裏,無數次。

深淵,須彌,熒。

——在這多方面的牽扯之中,唯獨自己的立場會漸漸變得無比微妙,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熒的意義不會因為深淵和天理的介入而發生任何的變化,那仍是他的血親,他的半身,只要有對方在的地方,那就是真正的家。

可是,小黛呢。

那個時候的小黛怎麽辦?

到時候他能這麽輕描淡寫的忽略熒與深淵的關系,無視深淵和須彌的恩怨嗎?

空現在似乎只能苦笑。

“若是從你的立場來看,我的確沒有和你一起來的理由……或者說,我可以和任何人過來,唯獨不能和你一起過來。”

因為只有她知道雙子的關系,因為只有她明白那種無法割舍的糾纏。

因為只有她早就明白……那一刻如果真的到來,她絕對是要被扔下的那一個。

空喃喃自語,他的臉上消去了那種一貫輕松溫柔的神色,顯出一種罕見壓抑的沉重感,他自己是自由的,唯獨和須彌的大賢者來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立場會變得無比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