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偏愛

當天晚上,陸清玄留在長秋宮,和夏沉煙下了兩局棋,又一起用了晚膳,方才離去。

夏沉煙送走他之後,坐在寢殿翻了兩頁棋譜,便睡下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偶爾也會過來,但時辰上沒有什麽規律,似乎和他國事的繁忙程度有關。

下了兩場雪,便到了上元節,夏沉煙的腳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禦醫叮囑道:“娘娘如今雖說身體康健,但還是要以靜養為上。”

夏沉煙頷首,讓人送走禦醫。

她坐在窗戶邊,翻了幾頁棋譜,便托腮望著日落。

正值傍晚,太陽從紅墻綠瓦上一點一點落下,如同一只墜落的金烏。

同一時刻,章台宮中,大總管給陸清玄遞上一盞茶。

大總管說:“今日便是上元節,陛下是否要出行,與民同樂?”

“就留在行宮中。”陸清玄批閱完最後一封奏章,擱下筆,“朕今日要好好歇歇。”

大總管應是,命小太監們搬走奏折。

夕陽斜籠下來,陸清玄容色平淡,眉宇間卻略有倦意。

他靜坐了一會兒,起身道:“去看看嫻妃。”

眾人應是,須臾,步輦備好,他乘坐步輦到達長秋宮。

天氣寒涼,他穿過長廊,宮女為他掀開門簾。一陣裹挾著幽香的暖風,頓時撲面而來——長秋宮燒了地龍,暖烘烘的。

夏沉煙背對著他,坐在不遠處的窗前,正在凝望窗外的落日。

她今日穿了一件竊藍色的衣裳,形單影只,像一只倦怠的貓兒。

侍立在大殿的宮女們看見他,行了個禮,想要向夏沉煙稟告他的到來。

陸清玄擡手制止。

宮女們退到一旁。

陸清玄慢慢走到她身側。

夏沉煙像一只敏捷的貓,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

她合上棋譜,說道:“陛下來了?”

陸清玄“嗯”了一聲,垂睫看了一眼棋譜,又把視線移到她臉上。

“在看什麽?”他問。

“在看日薄西山。”

“很無趣嗎?”

“還行。”

“今日是上元節,要不要跟朕出去玩?”

夏沉煙擡眸看他。

陸清玄對上她的視線。他的目光很安靜,像瑰麗的冬日湖泊。

夏沉煙說:“要。”

夏沉煙語氣十分平靜,但陸清玄覺得,她應該是有一些開心。

……

一個時辰之後,夏沉煙換了一套衣裳,頭上戴了帷帽。

陸清玄則喚來中郎將,吩咐他部署周邊防衛。

外頭寒風凜冽,冷風像刀子一樣,直往人的袖口和領口裏刮。

夏沉煙走出大殿時,不由打了一個哆嗦。

陸清玄站在她身側,幾乎立刻就發現了。

他對宮女說:“給嫻妃披一件大氅。”

宮女應是,去內殿取了一件大氅,為夏沉煙披上,又替她綁好系帶。

陸清玄耐心地等待,見她拾掇得差不多了,才和她一起上了馬車。

樸實無華的馬車“軲轆軲轆”駛出西山行宮,無數的侍衛在暗夜中隨行。

大總管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暗暗納罕。

他知道,陛下很少改變原先的決定。

而陛下今日已經說了要好好歇息。

那麽陛下為何忽然之間,改變原先的計劃?

——在嫻妃娘娘根本就沒有主動開口的情況下。

……

馬車從城郊駛入國都的街道上,行人摩肩擦踵,沸反盈天。

“有了新稅法,今年的日子一定能好過起來!”

“鐵牛,等到家中日子寬裕了,爹就送你去讀書!”

“曼娘,你可願與我成婚?陛下推行了新稅法,我家的田地一定不會被世家收走了,婚後,我們男耕女織,我一定好好待你……”

嘈雜的人聲如同流水一般,從夏沉煙的耳邊流淌而過,她聽到最多的,是黎民關於新稅法的議論。

世家收攏田地,新稅法則反其道而行之,按照每一戶持有田地和奴仆的數量來收稅。

於是,對世家而言,新稅法是苛政;對百姓而言,新稅法是仁政。

而作為新稅法的推行人,陸清玄卻平靜地坐在馬車裏,仿佛這些與他無關。

夏沉煙看了他兩眼,揭開車簾,去看外面的景象。

天已經完全黑了,長街卻亮起明燈,遠遠望去,如同星河。

夏沉煙的瞳孔裏倒映著這條星河。

陸清玄安靜地望著她的背影,沒有阻止她。

不久後,馬車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停下,陸清玄給自己戴上一個面具,先下了馬車。

隨後,夏沉煙也在宮女的攙扶下,出了馬車。

陸清玄等她站好,才問她:“想去哪裏玩?”

“哪裏都可以嗎?”夏沉煙問,“會不會有刺客?”

“可能會有刺客,但不必擔心。”他和緩道。

他身形挺拔,盡管戴著面具,卻仍如竹如玉,清貴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