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糖醋叉燒

許鶴喝著水,又開始想上輩子的事。

上輩子他從不覺得傅應飛體貼,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這次回來才感覺到自己小時候是被照顧著的,但由於傅應飛不善言辭,所以這些無微不至的照顧看起來更像管教,細致到令叛逆期的少年起了逆反心理。

許鶴試圖從貧瘠的記憶中扒拉出與傅應飛有關的部分,但除去國外電器店門口電視上的驚鴻一瞥和手機裏一直沒刪掉的聯系方式,剩下的幾乎都想不起來了。

算了,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

反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許鶴想到這裏,輕輕笑出聲來。

傅應飛抿唇,“還喝水嗎?”

“不了。”許鶴站起身,“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吧。”

傅應飛就十分自然地拿過他手中的杯子,又彎腰拿起自己的水杯和兩人的毛巾,轉身往茶水間走。

許鶴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整個人都看傻了。

他以前連毛巾都需要別人洗?他怎麽一點都不記得。

許鶴欲言又止,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只能默默跟在傅應飛身後,一路跟到茶水間。

看著人先在水槽沖完了水壺,又熟練地用肥皂搓完毛巾擰幹,晾在靠窗的衣架上,用寫了名字的小夾子在下擺一夾,兩塊平整白凈的毛巾立刻跟其他歪七歪八掛在架子上的灰黃色毛巾分開了。

非常熟練,挑不出一絲毛病。

許鶴看過一遍,實在不好意思再讓傅應飛幫自己幹著幹那,“以後我自己來。”

傅應飛擰水壺蓋子的動作一頓,“你真想當職業運動員?”

許鶴一愣,不明白這和搓毛巾洗水杯有什麽關系。

“你的成績走體育沒必要。”傅應飛拎著空水壺走到許鶴身邊。

許鶴道:“又不是差生才要走體育,你這是偏見。”他伸手要拿自己的水杯,快碰到的時候傅應飛晃了下手,水壺往前一蕩。

他抓空了才回過味,傅應飛這是不同意他以後自己接水洗毛巾,但又不知道怎麽說,於是生硬地岔開了話題。

你圖什麽啊?

許鶴直到回到教室也沒想明白。

教室裏已經沒人了,桌椅歪七歪八地擺著,黑板中間是糊成一團的白色粉筆印,應該是有人走之前在黑板上塗鴉又倉促之間擦掉後留下的痕跡。

黑板右側寫著長串的家庭作業。

許鶴懷念地看了一圈,“青春啊……”

傅應飛拿著兩人的家校練習本回來就聽見了這句,他沉默著走進靠墻的座位,終於想明白許鶴的變化在哪兒了。

他好像一下子從驕縱的小少爺變成了穩重的成年人。不無理取鬧,不持寵而嬌,不頤指氣使,變得有分寸感和距離感,變得理智又獨立。

這是好事,但傅應飛卻並不高興,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高興,索性把家校聯系本往桌上一放,“自己抄還是我幫你?”

什麽東西!

許鶴震驚地瞪圓眼睛,他以前竟然連作業都不自己抄?

“別別別,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就行。”

他動作迅速地從筆袋裏找出一只黑筆,趴在課桌上抄黑板上的作業,完事後生怕傅應飛說出要幫他收拾書包之類的荒唐話,又對著作業條目把包收好。

許鶴收好了包,覺得還是得謝謝對他如此照顧的傅應飛,於是揪了揪斜挎包的背帶,小聲問:“傅應飛,今天來我家吃飯吧?我媽今天燒糖醋叉燒呢,吃完飯一起做作業唄。”

這話有點幼稚,許鶴說著都覺得害臊,耳朵滾燙。

“好。”傅應飛道。

聽上去還挺高興,許鶴長長舒了口氣,一顆心落進肚子裏。

兩個人來到自行車棚,晚上八點,學校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車棚稀稀拉拉沒停幾輛車,傅應飛蹲在停在一起的兩輛前,給其中一輛開了鎖,許鶴就蹲下開另外一輛,好在鑰匙串上的鑰匙就兩把,哪一把開家門哪一把開自行車好分辨的很。

許鶴的自行車沒有籃子,他將斜挎包往身後一別,伸腿跨上車,傅應飛扶著車頭盯著他看了幾秒。

許鶴問:“怎麽了?”

傅應飛道:“你沒找我給你背書包。”

許鶴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甚至有點懷疑自己小時候和傅應飛交朋友的目的不純。

他幹笑兩聲:“以後我都自己背,不能再麻煩你了,我又不是沒手沒腳。”

“嗯。”傅應飛應了一聲,伸腿將自行車的踏板擡起,“隨你。”

許鶴覺得傅應飛好像又有點不高興了。

他蹬著自行車跟在傅應飛後面,又覺得這人說話就這個口氣,高興不高興好像都一樣,總不會有人因為不能幫人背書包而不高興,那多荒謬。

許鶴不說話的時候傅應飛也很安靜,兩人就這麽幹騎了十幾分鐘,直到停在一棟別墅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