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頁)

下棋,又被稱為手談。

便是因為兩個人在下棋對弈時,雖不發一言,但通過落子節奏的變化、布局,都可反映出下棋人的心智性情,就如同兩個人在用棋子對話一般,是以才別稱手談。

眼下這局殘棋,正是上午時,他與知交好友,大理寺少卿袁縝所下。

袁縝其人也確實是個嚴謹慎行的性子,做事從來謹慎小心。

他與謝塵是同年同科,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如今官至四品大理寺少卿,也算是合了他這性子,審案斷案從不意氣用事,輕下結論。

性情如此謹慎,棋路自是不必多說,謝塵與他下棋從認識就沒輸過。

只是能做到觀他棋路便將此人性情一語道破,可謂是眼光獨到了。

“嘖,這執黑子之人真陰險,心定是黑的。”

白歌一邊品評,還一邊搖頭嘖嘖兩聲。

謝塵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諷刺陰險心黑,頗覺有趣,他語氣平淡的搭了一句:“棋坪如戰場,爭的是勝負,看的是結果,何必拘泥於手段。”

白歌倒也沒反駁,反而點頭輕嘆:“若算機籌處,滄滄海未深。不論下棋還是做事,理當如此。”

謝塵深暗幽邃的黑眸在小姑娘烏黑的後腦勺上定了一瞬,沒再說話。

白歌半晌沒聽到回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淮安家中與兄長老師探討殘局,連忙擡頭一看,謝塵正站在她身旁。

她坐著,他站著。

這個角度看過去,謝塵本就頎長的身形顯得更加高大,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中。

逆光中,只能看出這人流暢利落的輪廓,臉上的神情卻模糊不清。

在這一瞬間,她想到的竟然是,剛剛那盤棋執黑子的是誰?

該不會是眼前這位大姐夫吧?

她是當著人家的面,說人家陰險、心黑了麽?

白歌頓時又窘迫又慌亂,她想趕緊解釋兩句,又覺得自己這樣坐著說話實在沒甚誠意,更不禮貌。

她連忙拘謹的站起身來,只是沒料到謝塵站的有些近,坐著時尚不覺得,這一站起來,兩人之間的距離頃刻間便拉得極近。

白歌甚至一擡眼就能看見男人線條流暢的下頜,凸起的喉結,這樣的姿勢,仿佛她鉆進了謝塵的懷裏一般。

她連忙後退,卻忘了自己身後哪有退路,被椅子邊卡在了腿窩處,又被迫摔坐回去,略寬的袍袖被帶動著上下翻飛。

她覺得自己此時應該像極了一只笨拙撲騰的鵪鶉,窘迫的臉上仿佛火燒一般燙。

謝塵看著小姑娘羞的滿臉通紅的模樣,嘴角微不可見的勾了一下,帶著點玩味。

他沒有去追究小姑娘無心的兩句話,免得她更加尷尬。

微微退後一步,讓出了白歌身前的空間,謝塵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那如果現在是你執白子,你下一步會如何走?”

男人的聲音低沉平靜,聽不出半點不悅,也沒有取笑的意思,倒是讓白歌的羞窘緩過來些許。

倒是這小小的尷尬,反而打破了她面對謝塵不自覺的緊張感。

白歌歪頭整理了一下思路,答道:“若是我,便不能按常理出牌,這黑棋明顯吃透了白棋的路數,白棋一舉一動皆在對手預料之內,哪裏有勝機,為今之計,只有險中求勝。”

謝塵神色不變接著問道:“如何險中求勝?”

白歌看著棋盤上的局勢盤算一會兒,忽然指著其中的一個位置,她擡起臉笑道:“這裏便是最好的突破口,雖然看著兇險,也許會被提子,但不破不立,唯有主動出擊,才有一絲勝算。”

小姑娘目光明亮篤定,笑容裏帶著點得意,白嫩的頰邊陷進去一對兒梨渦。

謝塵眸中劃過一絲興味,他沒有評價白歌對策的優劣,而是忽然視線轉到旁邊的食盒。

“這是夫人讓你送來的?”

白歌這才想起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不是和人探討棋局的。

想起戚白玉的囑咐,她下意識的拽了一下袖子角,道:“是啊,姐姐說春日裏天氣幹燥,特意燉了這薏仁鴿子湯,給姐夫補補身子。”

“鴿子湯?”

謝塵薄唇輕啟,唇齒間將這幾個字又琢磨了一遍。

白歌點點頭,將食盒打開,濃郁的香氣在書房中散開。

她捧著白色的瓷湯盅,遞到謝塵的身前。

“姐夫嘗嘗吧,姐姐親自下廚熬了半天功夫呢。”

謝塵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少女的纖細柔弱的雙手捧著白色的湯盅,可能是湯還有些熱度,將她的手指肚暖成了可愛的粉色。

似有種獻祭般的純凈美感。

謝塵半晌沒有出聲,叫本來就撒了謊的白歌心中有些慌。

她哪知道這湯是不是戚白玉自己下廚的熬的,但是話也得這麽說,不然怎麽顯出這湯的珍貴,戚白玉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