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2/3頁)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兩人都沒說話,你一子,我一子,黑白棋子交替落下,局勢仿佛越發明了起來。

白歌看著棋盤上,正是如自己所料的走向,心中的欣喜仿佛要溢出來,只能努力想抑制別被對面人瞧出破綻。

可謝塵是何等人,他自小便見多了那種人前人後兩張面孔的,十七歲就更是掙紮在陰晦汙糟的政壇中,每日見的俱是笑面佛鬼蜮心,白歌這一點算計又哪裏蠻得過他的眼睛,僅是那眉梢眼角間便已透出她心中所想。

她在他面前,單純的就像一汪能一眼望到底的泉水,幹凈清冽,不僅能望到底,還照出了自己卑劣陰暗的心。

謝塵捏著白子,落在棋盤上的一個位置,看著白歌明顯亮了亮的眼睛。

他忽然出聲道:“你可知一甲進士會被朝廷授予什麽品階的官職?”

白歌愣了一下,擡眸看他一眼,見他神色如常,謹慎答道:“按慣例,狀元應該授從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是授正七品翰林院編修。”

謝塵見她落下一枚黑子,自己也跟著又落下一枚白子,落棋之處依舊讓白歌有些興奮。

“那你可知道翰林院編修主要的職責是什麽?”謝塵接著問。

白歌捏著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她不知道謝塵突然問這個是什麽意思,但心卻忽然提了起來,她隱約覺得謝塵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和裴桓有關。

謝塵看著她,輕聲開口:“也對,你一個閨中女眷,哪裏能曉得這些。”

接著,他伸出手虛虛蓋在白歌的手背上,幫她落下這枚黑子。

他口中未停,語氣沒有起伏的道:“翰林編修可算皇上的文學侍從,皇命詔書誥敕起草,內閣呈遞的機要文件整理,都是其應盡之責。”

白歌怔然看著謝塵松開手,那一枚黑子現出來,正正落在了白歌之前心中所想的那個位置。

她的心猛地收縮了一下,接著她聽到了謝塵平靜的近乎冷漠的聲音:“無論誥敕起草出了差錯,抑或是機要信息流露出去,都是重罪。”

白歌忽的擡起頭看著他,眸中盡是難以置信的驚懼。

謝塵卻又落了一枚白子下去。

“輕則流放千裏,重則人頭落地。”

棋盤上,黑子圍剿白子的局勢已成,一切仿佛都已成定局。

可謝塵的聲音未停:“你說,想要一個翰林編修的命是不是很容易?”

白歌沒說話,她只是盯著白子已占絕對優勢的棋盤,手卻不自覺的輕輕顫了起來。

謝塵伸手去撥了一下小姑娘額頭上被汗濕的碎發,看著她毫無血色的唇和黯淡的眸子。

接著,他的手順勢向下,握住了那細弱白皙的手腕。

“過來。”

白歌仿佛什麽都沒聽見,可身子已經僵硬的站起來,被男人牽著胳膊來到了他身前。

謝塵另一只手攔過小姑娘細如嫩柳的腰肢,微微使力,讓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女孩月白色的裙擺在男人的腿上散開,好似一朵盛開的花,露出裙擺下面小巧的藕色緞面繡鞋。

她真的很柔弱,不僅是身形瘦弱,更是那一股生長在江南的女子特有的柔媚勁兒,讓你見了卻品不出這姑娘的棱角來。

可謝塵此時將她抱在懷中,瘦弱的姑娘脊背挺的卻筆直僵硬,他的手掌從那細弱的腕子移到了她的柔弱無骨的手,觸手卻是一片濕黏冰涼。

與她外貌完全相反的,這姑娘的內裏卻有著一顆堅如磐石,透似冰玉的心。

這是個單純幹凈的姑娘,可也是個再有棱角,有風骨不過的姑娘了。

白歌這兩日的遭遇,他心中自是無比清楚的,便是沒有探子在戚家,就戚家那一窩子人什麽德行,他猜也猜得到。

可令他意外的,依舊是白歌的表現。

他曾以為,出了這樣的事,這個看著柔弱不堪的小姑娘可能會慌亂不安以淚洗面,到處哭求訴苦,甚至一病不起,或是羞愧的不敢見人,更甚至一條白綾了解了性命。

可他沒想到,再見時,她依舊是挺著腰背擡著頭,目光中沒有絲毫的閃躲,便是那些痛楚難看,似乎都被她好好藏好,不顯於人前。

她甚至迅速又妥善的給裴桓寄了信,希望能憑一己之力將裴桓從這個他根本無力破解的局裏推出去,就連他硬逼著她去面對裴桓時,她尚能強忍住情緒,思路清晰的用言語和態度斷了裴桓的念想。

這是何等的勇氣和堅毅,遠非一般的閨閣女兒能做到的,直令謝塵驚嘆,便是世間男子有這樣品行的又能有幾人?

或許世人皆認為,女子清白被汙,淪陷絕境,一死以自證才是最大的勇氣。

可在謝塵看來,那恰是最弱者的逃避。

如白歌這般,在絕望中還勇於直面破碎痛苦的現實,並想盡辦法於絕望守護心中的希望,才是真的需要一顆柔軟又強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