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2/2頁)

季仲春說到最後,眼眶已然通紅。

他這半輩子,沒娶妻沒納妾,不過是因為心中裝了一個人,也只裝的下這一個人。

可偏偏造化弄人,那人被迫嫁與他人,他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守著,煎熬著,卻沒半分辦法。

可是現在不同了,只要寧婉點頭,他們便有了再續前緣的可能,於苦熬了二十年的季仲春而言,怎麽甘心放棄,而見到了寧婉剛剛的態度,又怎能不痛心。

寧氏緊握著手指,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有水滴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季仲春眼睛瞥到這一幕,頓時心中無數情緒翻湧。

他兩步至寧氏身前,伸手硬是掰正了她的肩膀。

寧氏仍是側低著頭,卻難免被他瞧見了臉上的淚痕和同樣通紅的眼睛。

季仲春半蹲下身,凝視那張熟悉的秀麗臉龐,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安寧伯府出事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他看著少女一臉的淚痕,又是心疼又是自信的承諾著,定會與自己的父親求情,一定會保得伯府周全。

可沒想到,當晚他在父親面前剛說出求情的話,便被憤怒的父親拎著家法棍將腿打折,連站都站不起來,並警告他決不許再和安寧伯府有任何往來。

而等他勉強能下地出門時,已是兩個月後,才得知了寧婉已經嫁人的消息。

他已經被迫錯過一次,蹉跎了二十年的光陰,如何能再放手!

“婉兒,你到底是怕什麽,你告訴我,難道只有你青燈古佛,我孤獨終老,才是你最想要的結局嗎?”

寧氏轉過頭來,眼圈紅著,卻仍鎮定的道:“我知你想什麽,可我畢竟做了這麽多年戚家的媳婦,京中夫人太太認識我的不知有多少,你能再戶籍上做的了假,還能把天下的悠悠眾口都堵住不成,我也就罷了,一個殘敗之人而已,可到時候你這個官要怎麽做,你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得來的名聲豈能因為我而毀於一旦,你叫我於心何忍。”

寧氏說的悲戚,可季仲春的神色卻是轉怒為喜。

他一把拉過寧氏的手,語氣中透著得意的道:“所以,你不願意,也只是為我著想,是也不是?”

寧氏臉色頓時漲紅,再維持不住原先的氣度,她奮力的抽著手腕,美眸一瞪,辯解道:“我還得為孩子們考慮呢,亦璋和亦嶸還未定親,白歌若是真嫁了謝塵,也少不得要在京城的圈子被人講閑話,我一個做母親的,怎麽能讓孩子們背上這樣不堪的名聲!”

說著說著,她眼圈更紅了,顯然也是動了些真氣。

季仲春卻沒再逗她生氣,只是雙手包住她的手掌,抵在自己唇間。

“這些都不要你操心的,我季仲春在官場混了這許多年,總不至於還會叫自己妻兒被人欺侮,婉兒,你只問自己的心便好,我們已經蹉跎了半生,還能有多少時光,婉兒我求你,你想想你自己,好嗎?”

男人半蹲在她身前輕聲說著,寧氏看著他的面容,雖依舊儒雅俊朗,卻也能瞧見鬢邊幾縷銀絲,和眼角細細的紋路。

忽然,所有想說的話語都哽在喉中,再也說不出口。

等白歌現去燒了熱水,又去李濱那裏取了茶葉,終於泡好了一壺茶端過來時,門已經開了。

季仲春和寧氏各自坐在椅子上,寧氏臉色有些紅,季仲春則是臉上遮不住的喜氣。

之後沒喝多會兒的茶,季仲春便拉著寧氏告辭離去了,都沒給白歌問清楚事情的機會。

她望著兩人的背影,頗有些哭笑不得。

“這倒是分不清,我母親是哪家的人了,就這麽當著我的面拉著人就走了,我還什麽都沒弄清楚呢。”

白歌坐在回謝府的馬車上,有些無奈的抱怨了兩句。

謝塵卻是握著她的手,淡淡道:“還有什麽沒弄清的,寧伯母的態度不是挺明顯了麽?”

白歌有些茫然的看著謝塵。

謝塵唇邊帶著笑意:“前幾日,季仲春便和我商量了想要接著外派江南,按他的資歷在地方做個提刑按察使自是沒什麽問題,只要避開淮安,便不會有人能認出寧伯母,離你兩個哥哥也不遠,也算是思慮周全了。正好寧伯母的身份也已經處理好了,今後,便沒有戚家寧氏,只有寧婉了。”

白歌這才恍然,季仲春和謝塵竟然早就把這些事都安排妥當了,連母親所擔憂的事情也早都想到了。

這樣一來,母親與季大人也算是得償所願,彌補了往日遺憾。

想到這,她看了一眼與謝塵交握的手,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道了一句。

“謝謝你,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