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第2/3頁)

他也說不好是為什麽,就是覺得有時候看著三爺,覺得他虛弱了很多,即便氣勢愈加冷戾迫人,可作為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卻能察覺出他與以往那種強勢的差距。

就像一頭心高氣傲的野獸,受了傷後開始失了銳氣,變得猶疑踟躕。

李濱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他隱隱猜到一切的症結都在三爺放在心坎上的那位身上,旁人說再多怕也無濟於事。

果然,謝塵聽了之後也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李濱只能領命退了出去,回身帶上房門的時候,從漸漸合攏的門縫中依稀看見,謝塵依舊坐在桌案前,只是帶著倦色的閉上了眼。

之後,屋中燈火又是亮了大半宿,也不知最後是被吹熄了,還是蠟燭燃盡了。

又過了兩日,莫妄齋中氣氛一日沉凝過一日,謝府上下均是察覺到了這種詭異的氛圍,俱是小心起來,就連一直被軟禁在蘭若居的謝老夫人都不敢再嚎罵。

徐威匆匆從前院走進來,見李濱守在門口道:“三爺在裏面?”

李濱在豎了下食指示意他噤聲,在他耳邊低聲道:“今日剛從宮中回來,坐在椅子上竟睡著了,這些日子怕是沒睡過安穩覺,你待會兒再進去。”

徐威明白他的意思,這些日子三爺的狀態他們都看在眼裏,可是一想到三爺之前交代的話,他還是有些為難的皺起眉:“可是——”

李濱豎起眼睛瞪他,徐威剛想說什麽,就聽門內傳來有些沉啞的嗓音,像是錦帛摩挲之聲。

“進來。”

兩人頓時面色俱是一凜,不敢再耽擱,推門進去。

謝塵正捏著眉心,他膚色白如新雪,眉宇清雋如墨,濃密的長睫似有些濡濕,在眼下投下一片暗色,遠遠看去,竟似一尊釉色清透精美易碎的瓷像。

這下就連徐威也難得有些晃神了,他追隨謝塵多年,幾乎從未仔細瞧過他的容貌,縱然世人都稱贊謝塵風姿俊逸似謫仙人,可在他們這些忠心耿耿的下屬眼中,三爺身上威勢之重已完全蓋住他的姿容樣貌。

可這一刻他卻真切覺出了三爺容貌之盛來,似是那種強硬的外殼被敲碎,露出裏面柔軟脆弱的內核。

不過也只這麽一瞬,下一刻謝塵放下手看了過來,眸光冷冽,氣勢逼人,讓徐威以為剛剛三爺那瞬間流露出來的脆弱,是他的錯覺。

謝塵剛剛做了一個夢,是這兩年來經常做的一個夢。

他夢見那個繁華喧囂的夜晚,東臨閣的高台上她臨風而立,巧笑倩兮,眉目嫣然。

他聽見自己驚惶的聲音。

“茵茵,別動!”

“求你,別動!”

可是沒有用,他甚至能清楚的看見她唇角勾起的小小弧度,那晶瑩水潤的眸子裏沒有半分不舍留戀。

然後,她就這樣墜落下去,素白的裙角映著漫天的璀璨華光,宛若整座城都在為她獻上祭禮。

他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盡力的伸出去捉她的衣擺,卻只捉了個空。

那錦帛劃過手掌時的柔軟微涼,然後輕輕的從手中劃走,冷風吹在了手上,像是數柄利刃刺在上面,一直刺到心底。

他沒有抓住。

什麽都沒抓住。

一種莫大的恐懼忽然緊緊攥住了心臟,令他幾乎難以呼吸。

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湖底,隱約能見到水面上的一點微光,卻只能徒勞不甘的掙紮著。

等他睜開眼時,額頭已滿是汗水,臉上竟也一片濕潤冰涼。

沒人知道,這幾天來,只要他一入睡,便會做這個夢,而且越來越清晰。

謝塵心裏清楚,那一日她從東臨閣一躍而下的身影,是他此生最深的噩夢。

而那日在定遠侯府她自殘見血,終究是又嚇到了他。

是的,他是真的怕了。

不然不會自從定遠侯府回來,便日日做這同一個夢,仿佛走不出的循環。

不然不會在聽說定遠侯忽然多了一個從邊疆領會來的夫人時還能強忍住闖進定遠侯府的沖動。

不然也不會再不敢入睡時對著燭火細細的拷問自己,究竟如何錯了。

自幼時起復雜的經歷,讓他早早便知曉了世上最無用的情緒便是恐懼,因此他從第一次殺人之後便再沒有做過噩夢。

可如今,這可怕的夢魘令他一遍遍的重溫當時那種如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盯著頭頂上粗大的楠木橫梁,怔怔的發起了呆。

直到聽到門口李濱可以壓低的聲音,他才清醒過來。

“說吧,怎麽了。”

徐威雙手抱拳,稟告道:“三爺,剛剛定遠侯府出來兩輛馬車,去了城西,停在了東臨閣,屬下瞧見馬車上下來了幾位女眷,裏面應該有白歌姑娘。”

“東臨閣?”

謝塵微微喃著眸光微住,心臟像是瞬間被絲線勒緊,仿佛陡然被拉回那溺水般的窒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