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月亮

台球室裏, 幾個男生一聲不吭地輪流上場。燈光明亮,台球撞擊聲清脆響亮,間或有人輕輕鼓掌低聲叫好。

周旭陽剝了只橘子,分一半給樓祁, 被他拒絕。周旭陽不在意, 一口吃掉四分之一個, 囫圇吞棗地大口咀嚼,含糊不清喊:“誒, 王順, 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周哥上了!”

樓祁靠在沙發背上,低眼看著手機,手機每隔兩秒震動一次, 對面不停發來消息,他沉眸, 表情略顯不耐。

“嘖。”周旭陽湊到邊上瞄了一眼,“咱瀾姐啊?又咋了?”

樓祁斜睨她一眼,將手機調成靜音,塞回衣兜:“要我下午陪她逛街, 還說要來看我媽。”

歪著頭打量樓祁, 周旭陽費解地嘖嘖嘆道:“樓祁, 有時候我不明白你。我還以為時瀾出國, 你就放下她了。我看你和安佳那小姐妹也打得挺火熱的, 怎麽時瀾一回來,你又和時瀾糾纏在一起了。”

手裏的茶杯一頓, 樓祁沒喝一口, 將茶杯放回桌面, 抿著唇, 樓祁冷笑一聲:“周旭陽,就你這點理解能力,活該你一輩子追不到安佳。”

“……啥啊就!樓哥你能不能別咒我!”周旭陽嚇得跳起來,語無倫次地辯解,“說你的事呢,好端端地提安佳做什麽!關……關安佳什麽事!”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時瀾,更沒有和她糾纏在一起過。”樓祁斬釘截鐵地答。

“那你還整天陪著對方。”

懶得和周旭陽解釋,樓祁起身,往外走,周旭陽在他身後問他去哪兒,樓祁深吸口氣:“太悶了,出去透透氣。”

走到樓下,寒冷的空氣跟著呼吸灌入肺裏,整個胸口都涼颼颼的。樓祁打開手機,屏幕裏是未讀消息20條,幾乎都來自時瀾。和時瀾的聊天界面,對方發來的滿屏文字,壓得樓祁喘不過氣。

遵守承諾,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時瀾的病。

高一時,樓祁的母親病情很不穩定,還拒絕就醫,樓祁晚上照顧母親,白天缺覺,總是逃課找空教室補覺。

一日,他在實驗樓的空實驗室睡得迷迷糊糊,聽見壓抑的低泣聲,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樓祁在最後一排椅子上起來,小心往另一邊角落走去。

一個女生坐在窗簾旁,頭發淩亂,眼睛紅腫,拿著一把美工刀,一刀一刀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劃開。細嫩的皮膚瞬間破開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口子,皮肉翻開,觸目驚心。女孩兒似乎感覺不到痛,低聲哭泣著,卻詭異地時不時帶著笑聲。

樓祁認得她,高三學生會副主席,高三(2)班的班長,長得漂亮,成績優秀,家境也很不錯,冷艷高貴的高嶺之花,時瀾。

她居然躲在這地方自殘。

一刀刀,劃得更重。

樓祁擡手扣住時瀾握刀的手腕,時瀾才後知後覺,遲鈍地擡眼看人。

那一眼,狂躁瘋癲,歇斯底裏。樓祁看出了她壓抑在傷口下想要撕破皮囊呐喊的靈魂。

躁郁症。

和他母親一樣。

只是他的母親狂躁的時候會不管不顧傷自己也傷害他。時瀾卻只會傷害自己。

或許是因為這一點,樓祁對她心有不忍,多加了幾分關注和照顧,也幫時瀾保守了秘密。她依舊是那個光鮮高傲的高嶺之花,只是身邊,多了個天之驕子作陪。

時瀾是初三時候開始發病,很嚴重。父母對她要求嚴格,不理解她的病,覺得丟人,也不讓她休學住院治療。

半年後,時瀾從食堂樓梯摔下來,腿部骨折嚴重,樓祁建議下,她趁機休學,借口出國治療腿傷,實際卻是在治療躁郁症。

外人來看,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有樓祁知道,自己和她待在一起的時候,大多時間都是時瀾在說,他聽著。

現在,時瀾病情好了許多,腿骨折也好了七七八八。她回國繼續讀書,樓祁仿佛看見自己母親也有光明的未來,一定也能變好。

樓祁呼出一團白霧,回復時瀾:“好,下午兩點見。”

開學了,林蟬見樓祁的次數加在一起,統共不過三次。他似乎忘了自己的存在,私下的時間被時瀾占據。

去教室的時候,安佳往1班教室後門湊去:“喂,周旭陽,我早飯呢!”

周旭陽匆匆跑出來,把自己路上給安佳買的煎餅果子和牛奶遞給安佳:“嘿嘿,十二塊,加五塊跑腿費。”

“我給你五個佛山無影腳,外加十二個閃電五連鞭。”安佳說著擡腳踹周旭陽。周旭陽嗷嗷直叫往教室裏躲。

樓祁聽見安佳的聲音,直起身往她身後看,就見一個熟悉的細瘦女孩兒一晃而過。他眸間一顫,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林蟬明明腿腳不好,這一晃眼,居然已經一瘸一拐跑到了4班教室門口。

她在躲著自己。

午飯,樓祁和周旭陽打好飯,人頭攢動的食堂裏,烏泱泱的都是穿著校服的學生。樓祁一眼就從人群中看到了林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