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進乃園

王太醫早已嚇得面上失色,他本就是二老爺從道上找得鈴醫假扮,別說太醫院院使是誰,就連太醫院大門往哪兒開都不知道。可是尋常人家誰知道這些?旁人一聽是太醫,哪怕心裏存疑,言語也是甚為恭敬的。

這齊府的小兒子怎麽知道這麽多?甚至連《醫律》都知道?

王太醫脊背上直冒汗,張著嘴不敢言語。想要把事情推給二老爺,又怕後者翻臉不認,到時候連許諾給自己的幾十兩銀子也不給了。

齊鳶也不催促,只淡淡地看著他。

王太醫在心裏掂量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開始否認:“黃口小兒,口出狂言!你說我詐騙行醫,我卻未收你診金,何來欺騙貪財之說?你見我不肯為你醫治,竟然血口噴人,簡直惡毒!”

齊鳶問:“那你說你到底是不是太醫?”

王太醫道:“本人的確在太醫院做過醫士。我雖年老昏花不記得《醫律》,但跟沈院使卻是相熟的。”

“那就更不應該了。”齊鳶聽到這裏,終於哈哈哈大笑起來,“沈役此名是晚輩杜撰的。太醫院院使是誰,晚輩一個揚州人哪裏知道呢。”

王太醫猛然一驚,心知自己上當了,怒道:“你……”

“我既不知道太醫院院使是誰,也不清楚太醫院有沒有《醫律》之書。”齊鳶嘲諷地笑道,“剛剛的幾條律法都是本朝《刑律·人命》裏的。我聽朋友說起過,如今拿來一改,再胡謅幾句,沒想到好用的很。”

剛剛別說王太醫,就連齊方祖和落地罩後的老夫人都被唬住了,心想齊鳶怎麽懂得這些?

現在這孩子說是胡謅的,這兩位倒是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隨後心中又驚又嘆,心道這孩子倒是鬼心眼多,要是把這力氣用在讀書上一點,也不至於氣得老師非讓他退學。

齊方祖心情復雜地看了看齊鳶,見那王太醫賊眉鼠眼地想要溜走,哪能給他機會,當即將他痛罵一頓,喊家丁把這假太醫捆了起來,說要扭送官府。

二老爺見假太醫被人拖出去,也已嚇得面無血色。

齊鳶轉過頭,沖二老爺揶揄地笑了笑,正準備套問這個罪魁禍首,就聽落地罩後傳來一聲咳嗽。

老夫人被蓮蕊扶著,從後面轉出來,先暗含打量地看了看齊鳶,隨後對二老爺道:“老二舟車勞頓,先回你的院子歇著去吧,有什麽事回頭再說。”

齊家只是商戶,並不講究女眷進出見人的規矩,在齊老太爺仙逝的頭幾年裏,齊方祖還撐不起家業,齊家裏裏外外的鋪子莊子也都是老夫人打點的。因此現在家裏諸多事務,老夫人不管則以,若要管起來,從不容他人置喙。

齊鳶見二老爺趁機躲了出去,雖然心裏不解,但仍是隨著齊方祖恭恭敬敬見了禮,等著老夫人問話。

齊老夫人在上首坐了,問齊方祖:“穆家的事情你可聽說過?”

齊方祖轉過頭先看齊鳶。老夫人道:“不用避著他,這些他早晚都得知道。”

“是,”齊方祖應了,走到廳門口往左右都看看,隨後讓齊鳶關緊門窗,這才道:“穆家家主來過信,說那曹知府從去年開始就侵吞穆家田地,穆老爺氣憤不過,往浙江布政司遞了訴狀。可是數月過去,也沒有任何消息。後來有一位寺廟裏的居士告訴他,浙江布政使的好友跟曹知府認識,都是京中蔡相的門生。”

齊鳶在一旁聽著,心裏不由咯噔一下。

蔡相指的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蔡賢。

蔡賢數年來深得帝心,獨擅大權,又常提拔自己府上的親故門生,因此他雖是個不通文墨的奴才,卻能權過首輔,成為炙手可熱的內相,得了“蔡相”之稱。

齊鳶這幾年雖然在伯府閉門不出,但也聽說過蔡賢之流徇私違制,侵越抽分,為患地方。可是杭州穆家世代經營禮佛香品,與各大寺廟往來甚密,並非尋常的商戶大族,這樣的人家竟也會被逼迫到變賣田產的地步?杭州知府竟有這麽大的胃口……或者權勢?

這件事不尋常的地方太多,齊鳶悶頭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垂首待在一旁安靜聽著。

齊老夫人也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齊方祖:“穆家來信所為何事?若不是有求於你,他必不會透露這許多。”

齊方祖道:“母親所言極是。穆老爺這次來信,是為了借銀子。”

他遲疑了一下,示意齊鳶去門窗處守著,往前一步低聲道:“穆老爺子當時察覺事情有異,所以想去布政司打點一番。但穆家各族之人從中阻撓,他又不能聲張,情急之下從我這裏借了一些。並以穆家的幾船香料作抵。這幾天,兒子在碼頭接的船便是穆家的香料船。”

齊老夫人皺眉:“借了多少?”

齊方祖將聲音壓到極低:“兩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