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如果真是如此, 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可是無論在江浙海防中插手攪局,還是金陵滅匪時在邊防衛所中來去自如, 謝蘭庭的背後怕是不只有蔡賢的支持。

這股勢力暗藏在朝廷風波之下, 如今既已經到了嘯聚災民這一步,究竟如何,恐怕也不是謝蘭庭自己能決定的的事情了。

自己想到了又如何, 要靠三寸不爛之舌能阻他大業?

到時候他聽又怎樣, 不聽又怎樣?

齊鳶久久不語。

他萬萬沒想到,當初在金陵回揚州的船上, 自己試探謝蘭庭, 問他希望自己以後如何選擇時, 謝蘭庭的回答竟然已經揭示了一切。

——“選我。”

夜風簌簌, 齊鳶佇立良久, 才低聲道:“你當日辭別後,齊老爺找到我,問我有沒有留意過你劍上的素紗, 他說那素紗跟唐將軍的遺物看著十分相像。而他冒險保留唐將軍的遺物,為的便是有朝一日, 能將東西還給唐家後人。”

那天的齊鳶內心極為震驚,恨不得自己能快馬加鞭追上謝蘭庭,生怕他錯過。

“若是沒猜錯的話,你跟唐將軍關系匪淺,你早已知情, 對嗎?你對齊府如此了解,並非是因為我才注意到他們, 而是你早就清楚齊家的底細, 一直在暗中照顧。我每次有什麽事情, 收了誰的信,你都能消息靈通,是在齊府安排了人手吧?”齊鳶淡淡道,“能做你耳目的,要麽功夫高強,要麽為人機靈。是孫大奎,還是常永?”

謝蘭庭默了默,果然道:“常永。”

齊鳶:“那逢舟兄被害一事你早就知情?”

謝蘭庭搖頭。

“常永在齊府只為關鍵時刻保齊方祖一命。至於齊府其他人,實難兼顧。小紈絝的事情,我也是到揚州後才知道的。”他說完一頓,似乎有些懊惱:“我來之前想過你今晚會問什麽,但沒料到你能善察善思到這一步。今夜原本有好消息告訴你,如此一來,我反而不好開口了。”

他語意含糊,似乎對接下來的話題十分猶豫。

“你剛剛罵我無心,其實我倒是想這樣。無心之人才能擺脫凡心凡情,不至於連夜到此就為問個明白。”

齊鳶微怔,又聽他道“:“六年前我只與你有一面之緣,雖聽旁人說你性子冷傲,不屑與其他士子談詩論文。卻並不清楚你跟徐瑨之間的關系往來。徐瑨在信中所說的你們自幼結緣,曾同塌而眠,私定終身,可是真事?”

齊鳶腦子裏嗡的一聲:“你看了我的信?”

“是。”

謝蘭庭竟連辯解都不屑,承認之後就不再出聲。

草木的清香濃濃淡淡縈繞過來,齊鳶在齊府半年,也小小練得了幾分辨香認香的技能,此刻卻心緒煩亂,只覺這香氣苦寒,令人喉嚨酸澀。

他一時無言,只沉默著垂首,看著跟謝蘭庭之間的一步之距:“謝大人,這是我的家事。”

“家事?好一個家事!”謝蘭庭怔住,張了張嘴,過了會兒才使勁點點頭,譏諷道:“怪不得堂堂國公府的三公子,偏生對一介紈絝百般照顧,又是雨中接送,又肯替他代筆,在國子監裏也跟他同舍而眠。我只當是那紈絝入了他的眼,卻沒想過三公子只是重敘舊情。你幾次三番推拒我,也非德不足以勝妖孽,而是珠玉在前,瓦石難當罷了。”

他越說越覺自己語氣哀怨,偏偏胸中激蕩,雖努力壓制,仍是忍不住道:“也是,徐瑨雖只是在大理寺歷練,但到底是皇親國戚,人又稱得上一表人才。他身份尊貴,心性高潔,自然是我等妖孽難以比肩的。”

齊鳶聽他越說越偏,皺了皺眉。

謝蘭庭看他眉心攢起一個疙瘩,顯然有些不耐煩,剩下的話便生生吞了回去。

何必呢?既然人家不喜,何苦做這種姿態惹人厭煩。

他驟然打住,舌尖在牙齒間用力一抹,待自己冷靜幾分後,才拱拱手:“我今夜來不是為別的,就是想問個清楚。既然你跟徐公子情投意合,只是被生生拆散不得想認,我謝某願意……”

剩下的半句堵在喉嚨,再難說出口。

齊鳶聽他短短時間內自顧自剖析斷案,內心既尷尬又無奈,一邊惱他偷看別人信件毫無悔意,一邊又想到倆人的身份和立場,心頭五味雜陳,因此遲遲不知道該說什麽。

現在謝蘭庭突然停住,齊鳶忍不住問:“你願意怎麽?”

謝蘭庭:“……我願意設法讓你們見面。”

齊鳶:“……”

“只是換魂之事過於匪夷所思,能否重續前緣,看你們自己了。”

齊鳶語塞,此時再澄清,又覺得有些難以出口,只得輕咳了一下:“其實,我有一件不情之請。”

謝蘭庭眼裏的希冀徹底暗下去:“……什麽?”

齊鳶道:“謝大人能否給我一張徐三公子的畫像?我以前雖然聽說過三公子的名聲,卻不知道這人到底什麽模樣,高矮胖瘦,是圓是扁。既然謝大人有副熱心腸,不如先讓我認認,免得日後遇到了人家,打個碰面都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