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祁神童的遭遇不知道讓多少人為之遺憾。

一位令倆神童甘拜下風的國相之才, 又深得楊太傅和符相的喜歡,如果他今年下場參加科舉, 那必然會成為這一代的文人之首。而楊太傅門生故吏滿朝。符相提拔的後人也高居尚書。

這二位對祁神童的偏愛有目共睹, 都是要傾力扶持他的,若祁神童入朝為官,那說一句得他者得天下, 並不為過。

可這人落水失憶, 才學盡失。楊太傅的另一位得意門生方成和雖然也是天縱之才,但方成和高深莫測, 不僅不支持太子, 還借鬥香大會的事情給太子挖了坑。如今太子對此人十分痛恨。

陸惟真跟文池私交很少, 但他知道文池聰慧圓滑, 生有一副七竅玲瓏心。他對這些文人的了解比自己多, 不會無緣無故問這話。

“文兄莫非認識了什麽不世出的人才?”陸惟真問。

文池轉過頭,話到嘴邊時,他猶豫了一下, 搖頭道:“沒有,只是看到這篇策論, 有感而發罷了。”

陸惟真沒有懷疑,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一直關注著各地的學士才子,若這些人裏有可用之才,不妨降格擢用,先行示好。現在殿下身邊正缺人用。你不知道, 今天在宮裏,聖上又將殿下斥責了一頓。”

文池驚訝:“殿下不是為了崖川的案子才進宮的嗎?”

“是為此事不假。但皇上正在氣頭上, 哪有殿下說話的機會。還是孫公公悄悄找人遞了話出來, 讓我把先前寫的祝壽詞給皇上看看, 我這才借機進宮。”

陸惟真說到這裏苦笑一聲,“殿下歷事以來,朝夕惴惴,不敢有絲毫差錯。這次籌銀本是立了一大功,但偏偏有人在皇上面前饞構百端,誣陷殿下有無君之心……殿下進宮前一直為崖川的事情著急,誰知最後卻為了一堆莫須有的事情辯白半天。”

文池默然不語。世人皆知皇帝寵愛貴妃,也更疼貴妃所處的二皇子,因此對太子這個儲君百般挑剔。

支持二皇子的權臣們更是隔三差五的進獻讒言。東宮僚屬接連獲罪,太子整日如履薄冰。

其實太子做儲君處境如此,若二皇子成了儲君,所受到的待遇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因為元昭帝最在意的是他的皇位。他不想讓任何人接近他的王權,不想讓儲君的風頭蓋過自己,因此無論誰是儲君,都會遭到他的打壓。

他希望皇子們互相牽制,也默許了朝堂上的黨派紛爭。

太子的儲君之位的確是塊遮羞布,遮住的是黨禍之爭的種種惡果——貪官懷利相接,忠臣良將慘遭誣害,黎民百姓食不果腹……

“陸兄,我這些日子雖然在留意各地士子,但陸兄真以為,有能臣輔佐,殿下便能轉危為安嗎?”文池問。

陸惟真目光微動:“你的意思是……”

“……諫在臣,聽在君。堯學於君疇,舜學於務成昭,禹學於西王國,此為君臣相成。可自古以來,賢臣多見,明君卻少有。若君非明君,再多的匡國之才,下場也不過是秦之商鞅,吳之陸抗,宋之武穆……”

這些都是下午齊鳶辨論時說的話,文池彼時不置可否,實際心裏卻無比認同。這會兒聽陸惟真說起太子遭遇,他心下更覺如此,冷笑道,“其實殿下之苦何嘗不是是天下百姓之苦。殿下的前途何嘗不是忠臣良將的前途。如今朝堂腐敗,與其放任潰爛下去,不如也狠狠心,挖肉補瘡。”

“文兄,禍從口出!”陸惟真大吃一驚,低聲提醒。

文池看他一眼,見陸惟真雖然神色意外,但並不驚慌,便明白對方心裏也早有了這樣的念頭。

“此事莫要再提。”陸惟真深深地看他一眼,搖了搖頭,“我得回去了。文兄若得了空,可以去找我喝茶。”

——

翌日,齊鳶便得了兩個消息。

頭一個消息是姑父到京城了,這兩天便去拜訪忠遠伯府的小紈絝。姑父的船上有齊鳶買給小紈絝的東西,船重吃水,因此慢了好多天。

而父親祁卓和李暄跟的是押運香料的船,走得更慢,應當也是這兩天抵達京城。

不知不覺,離家已經快一年了。

齊鳶這一年裏無數次想回家,如今他就在離忠遠伯府不遠的宅子裏,卻遲遲不敢出去。

他也不能出去。忠遠伯府裏面情勢復雜,小紈絝好不容易穩住局面,自己貿然出現跟他見面,倆人肯定憋不住想要換回來,各歸各家。

但現在還不是時機。

齊鳶只得忍住,他幾乎不出門,整日只在小院裏看書臨帖。幸好婉君姑娘經常遣小龜奴過來給他送些吃的喝的,連衣服都做了身新的過來。

齊鳶看著小龜奴送來的新袍子,袍面是石青地纏枝蓮妝花緞,襯裏是青白狐皮,不由吃驚地瞪圓了眼。

這衣服用料考究,織造工整,袍底甚至用綠藍黑金四暈色織出流光溢彩的如意雲紋。加上極為難得的狐皮襯裏,別說揚州齊府,就是京城的公侯之家,也難見這麽一件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