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齊鳶萬萬沒想到, 不久前,親生父親與自己相見不相識。今天, 只有過幾面之緣的太子竟一眼認出了自己。

他難掩心中驚詫, 琢磨著如何解釋。

然而太子目光灼灼地端量他半天後,卻忽然笑著,將話題輕輕揭了過去。

“齊鳶, 如果孤看上了你的才, 你要如何助孤一臂之力?”

齊鳶定了定神:“學生願意勤學苦讀,效藺相如之善謀, 平原君之高義。”

藺相如和平原君都是戰時名臣。

太子笑道:“若是如此, 我大楚便也可國賦大平, 民富而府庫實了。”

“殿下既有趙惠文王從諫如流, 廣納賢士的氣度, 又有文大人和陸才子輔佐,將來必定政治清明,成就在趙惠文王之上。”齊鳶說完, 輕輕一嘆,“惠文王一生英明, 只可惜敗於趙章之手。由此可見,小人不畏君子,畏罰也。明君若是優柔寡斷,等小人聚攏黨羽,冠大根深之, 天下危矣。”

太子沒再說話。

有文池的那番談話在前,他們都明白此時明面上的講的是兄弟之爭, 實際指的卻是另一件。

齊鳶垂首, 安靜地站在一旁。

過了許久, 太子才緩緩道:“不知道齊公子身上熏的什麽香?雅致清透的緊。”

齊鳶心裏咯噔一下,他穿的這身是謝蘭庭給他做的衣服,送來時自然沾染了香味,齊鳶對制香一竅不通,根本分不出來。

他懷疑太子是不是認出了什麽,內心一凜,垂首道:“回殿下,學生平日不用熏香。但是這衣服以前是放在香架上的,可能這些日子一直收在箱籠裏,沾染的香氣經久未散罷了。”

“怪不得,齊府不愧是制香世家。”太子道,“聽說你們府上有本香方,是前朝內廷流出來的,其中有一味合香專治頭疾,能令人安睡數月,有一樹獨先天下春之效……”

齊鳶一凜,內心會意過來,霍然擡起頭。

太子嘆了口氣道:“孤與齊公子一見如故。只可惜京城日寒,久居不易,如今又近年關,等齊公子回了揚州,你我再見便不知道要等到何日了。”他說到這沉默了一下,揮了揮手,“文池,你送齊公子回去吧。”

文池將齊鳶送下車,再回來時,便見太子靠在窄榻上,一手按著額頭。

茶爐裏的火已經快要熄滅,文池坐在矮凳上,撥動著爐火,等它燒旺後才進入裏間。

“殿下,”文池道,“齊鳶身上的香……”

“是貢品無疑。”太子按了按眉心,皺眉道,“這雪鷹香氣味清遠,有養身之效,又非中原能出的東西。父皇愛之如命,也總共只有拇指大的一點,每次只用衣袖輕輕碰一下,那香味便能縈繞數日不散。齊府雖是制香世家,但向來明哲保身,不可能用這個。我看他那樣也應當不知情,你去查查他身上穿的用的東西,哪一樣是新得的,又是誰送的……不管怎麽樣,對方的來歷都不簡單,竟能接觸禦用之物。”

也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太子隱忍多年,暗中拉攏扶持了不少心腹,但最弱的一環仍是皇帝身邊的侍衛宮女。

“殿下覺得齊公子如何?”文池又問。

太子看他:“你覺得呢,你倆相比誰更勝一籌?”

文池思索片刻,目光低垂:“臣與齊公子只打過一次交道,但臣覺得……齊公子才思不在臣之下。”

太子皺眉:“文池,你知道你跟惟真哪裏不同嗎?”

文池:“……”

太子道:“你性情和易,恭謙謹慎,卻也少了心氣和傲骨。在我看來,便是方成和也不如你倆。”

他說到這頓住,又忽然一笑,“不過齊鳶……你說得不錯,難怪你跟惟真都對他贊譽有加。”

文池起初不做作聲,聽到這驀然愣住,會意過來,難以置信地望著太子。

“殿下是說……”他跟陸惟真都稱贊過的人只有一個。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孤十分確信,這個齊鳶才是真正的順天府小才子,楊太傅的得意門生,當年力壓你跟惟真的神童。而現在住在伯府的那個,天真爛漫又精通制香的小公子,恐怕便是揚州來的小頑童吧。”

太子長長舒出一口氣,“我之前見過他一面,他換多少張臉,那雙眼是變不了的。其實年初他解禁,我還擔心過他會被二弟拉攏。後來聽說他才學盡失,我又覺得失望。如今看來,竟是天助我也!”

一位儲君,竟然僅憑感覺,就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此確信。文池愕然過後,緩緩點了點頭。

其實這便是太子的特別之處,世人都知道太子有兩位神童伴讀,太子也樂意表現的平庸怯懦。可只有文池清楚,這位儲君有著驚人的直覺和過目不忘的本領,他借此在皇宮存活,又躲開了重重危機,如巨獸般蟄伏在東宮裏,只以溫和仁厚的面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