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玉鉤橋上行人如織,一盞盞荷花燈密密麻麻地點綴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仿若繁星沉碧波,明珠落銀河。

阿朝拉住他的手:“哥哥,我們也去放河燈吧!”

謝昶望著不遠處的玉鉤橋,面具下一雙鳳眸晦暗無瀾,看不清情緒。

阿朝一路走到橋下,才發現放燈的都是並肩偕行的男男女女,也有和他們一樣戴面具的,仗著無人瞧見面容,郎情妾意,卿卿我我,竟毫不掩飾。

像他們這樣單純來放燈祈福的倒沒有幾個。

愣神間,察覺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下,阿朝轉過身,發現是個賣荷花燈的阿婆,背已經佝僂了,但笑起來很慈祥。

“姑娘買一盞荷花燈吧,和郎君一起去祈福許願啊。”

謝昶垂眸沉默地看向她,小姑娘瀲灩的杏眸中跳動著細碎的星芒。

荷花燈的款式都差不多,阿朝挑了個看上去最結實的,笑著反駁道:“阿婆,這是我哥哥,不是我家郎君!”

郎君是大晏女子對夫君的稱呼,阿婆定是誤會了。

阿婆一聽就笑了:“情哥哥也是哥哥,姑娘還不好意思啦。”

阿朝急得不知如何解釋,又莫名有些耳熱,伸手去接荷花燈時,這才發現和哥哥的手還握在一起,她下意識指尖一顫,趕忙松開了。

涼涼的夜風拂過掌心,很快將最後一點溫熱濕膩吹散殆盡。

謝昶不動聲色替她付了錢,垂眸問道:“去放燈?”

阿朝心情復雜地點點頭,剛才阿婆的話哥哥肯定聽到了,他聽到了也不解釋一下!

不過他這個人似乎從來不喜解釋,小時候摘二壯家的杏子,明明付了銅板,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他也是一聲不吭的!

罷了罷了,不能指望他什麽。

兩人前後腳往河邊走去,阿朝懷裏抱著荷花燈,這回是再也不敢胡鬧去牽他的手了,否則回去之後,謝閣老又該拿一堆男女大防的道理來教訓她。

岸邊不遠處的一棵欒樹下,著緙絲錦襖的少女無意間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姑娘您瞧,那兩人可是謝閣老和那位謝小姐?”

少女暗暗攥緊手中的錦帕,指甲蓋都掐得發白,也難以抑制眸中的震愕。

那名戴青銅面具的男子,無論是頎長挺拔的身形還是通身矜貴冷冽的氣勢,都像極了那位權勢滔天的內閣首輔。

而他身邊的女子,身段窈窕,嬌色無雙,除了他那失蹤多年的妹妹,誰又敢在他面前言笑晏晏?

可他們……不是兄妹嗎?

玉鉤橋可是情人橋!

他們兄妹二人竟然攜手同遊來橋下許願,還買了祈求姻緣美滿的荷花燈!

少女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

倘若真是他兄妹二人,這豈不是罔顧人倫!

所以才戴著面具,因為害怕這段關系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少女心緒久久難以平靜,直到回府路上,攥住錦帕的雙手還是忍不住輕微地發抖。

這位謝閣老年紀輕輕位極人臣,天底下千千萬萬文官士人的眼睛盯著,真要與自己的妹妹苟且,必然是個身敗名裂、萬劫不復的下場!

也許是她看錯了吧。

……

上元之後,離入學的日子愈來愈近,阿朝也比從前更加用功,對府裏的各項開支有了初步了解,算術和四書的功課也沒落下。

二月中旬才將《孟子》的最後一卷過完,宮裏趕在花朝節前派人來傳話,說請姑娘盡快入學。

院裏的柳枝漸次抽芽,可眼下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沒想到入學時間竟然提前了!阿朝還以為自己能在府上待到二月底呢。

江叔看破沒說破,想必是崇寧公主耐不住寂寞,要找人陪玩了。

入學前夕,謝昶親自挑了一套文房四寶送到青山堂,上好的端硯、湖筆、宣紙和徽墨。

阿朝想了想,還是將崔詩詠送給她的那支散卓筆存放起來,就帶哥哥送她的這一套入學。

“緊張麽?”謝昶牽唇一笑,問她。

這個小丫頭沒有遺傳到半點南潯謝家書香世家的氣質,幼時對讀書入學非常的抵觸,謝昶到現在還記得她一邊哭得鼻涕冒泡,一邊寫大字的場景,瞧著可憐極了。

得益於這幾個月的用功與哥哥撥冗的教導,阿朝已將四書和珠算口訣牢記於心,且他博聞強志,教四書便不止於教四書,時常觸類旁通地將其他經史子集拎出來提點一番。阿朝心道,自己早就不再是從前那個胸無點墨的丫頭了!

不過話雖這麽說,輕微的緊張也在所難免。

春未園那日雖已與世家貴女們打過照面,可頭回見面自然人人都客客氣氣的,對方的性格也只能從外表窺見一二,並無深入交流,眼下突然就要朝夕相處,且她又是後入學的,旁人都彼此熟絡,她也不確定自己能否盡快融入氛圍。

只能說,既來之則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