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對你對我都公平

四位數一瓶的潤膚露被路辭分給籃球隊,一群人在班裏抹臉,路辭還給他們做示範:“你們要向我這樣,用手拍臉,這叫促進吸收。”

陳放他們有樣學樣,“啪啪啪”地打臉,年段長路過嚇了一跳,以為他們班在搞什麽校園霸淩。

大夥兒抹好臉,路辭把空瓶往垃圾桶裏“砰”一甩,季時風瞥了他一眼:“這就空了?”

“一滴不剩,剛才讓你用你不用,現在想用啊?”路辭兩手一攤,嘴一撇,“沒嘍——!”

倒黴孩子這歪嘴的倒黴樣兒,真欠揍!

季時風不懂這些護膚用的瓶瓶罐罐,剛才他聽見隔壁組的兩個女生閑聊,說路辭帶來的這瓶東西可貴了,是什麽法國貴婦品牌,一瓶就要兩三千,而且經常斷貨,有錢都未必能買到。

兩三千塊錢是他和季博文一個月夥食費了,倒黴蛋是就這麽隨便一霍霍,十分鐘不到就全給霍霍幹凈了,真是個小敗家玩意兒。

季時風面上不顯,默默在心裏嘆了口氣。

·

雖說進社會進的早,心智比同齡人成熟些,但季時風說到底還是個十八歲多的半大小子,再成熟也沒法達到那種“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的境界。

青春期少年會有的攀比心理和虛榮心,季時風同樣會有。

看見身邊有家庭美滿、生活富足的同齡人,季時風要是說不羨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甚至他腦海裏也出現過可以說是陰暗的那種念頭,類似於“要是我能出生在他家就好了”。

他印象最深的是初三那年冬天,那年遇到了寒潮,特別冷,將近半個多月都是零下,早晨起來馬路都結冰。每天晚自習上到九點十五分,季時風下了自習就得去農貿市場卸貨,十根手指頭凍得都是瘡,凍得拿筆都疼。

那次期中考,季時風終於從年級第一的位置上掉了下來,原因是他考試時手疼的實在拿不住筆,語文作文只寫了三分之一,閱卷老師象征性地給了個十分。

隔壁班的副班長一直考不過季時風,那次終於超過季時風,考到了年級榜首。聽說他父母獎勵他一台PSP,給他在星級酒店辦了一場生日宴,請了好多同學去吃大餐,季時風也收到了邀請。

·

那天晚上季時風沒去,但他也沒睡著。

他在想他究竟比別人差在哪兒了,憑什麽別人有爹有娘,到了冬天手上幹幹凈凈暖暖和和,他就沒爸沒媽,十根手指頭生滿瘡疤。

天快亮的時候季時風做了個夢,夢見他和隔壁班那人交換了,是他在酒店擺生日宴,是他擁有了一台最新款PSP。

電話鈴聲把季時風驚醒,農貿市場的老板說有一批海貨運到,去冷庫卸貨加兩百,問季時風去不去。季時風抹了把臉說去,戴上一雙不怎麽保暖的保暖手套出門了。

漸漸的季時風也不做這種“交換人生”的白日夢了,反正夢醒了該打工還得去打工,他更懶得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那套雞湯來自我安慰,有這怨天尤人的功夫,能多拉兩車貨。

·

這種事兒要擱別人身上,指不定就釀成個“貧困少年因嫉妒而殘害同學”之類的社會慘劇,好在季時風這人特別擅長自己磨自己,磨著磨著就把他自個兒磨平整了。

別人爹媽是誰家裏幾口人關他屁事,別人有錢沒錢關他屁事,別人過生日在哪裏請客關他屁事。

“關我屁事”這四字箴言貫穿了季時風迄今為止整個學生時代,這四個字實際上是他在向內自省,他在不斷告誡自己不要嫉妒、不要做沒有意義的比較,同時也讓他身上逐漸出現了一種可以說是“冷漠”的特質。

·

季時風覺得他這心態誇張點說都快臻於化境了,學校裏學校外他見過的有錢人不少,不把錢當回事的人也不少,季時風心裏都沒什麽波動,堅決貫徹“關我屁事”原則,說到底就不是一路人。

路大富也有錢,路大富也不把錢當回事,路大富和他也不是一路人。

但這次,季時風的心情卻有了微妙的起伏,路辭和他之間的差距讓他有些難受。

這種難受不同於羨慕、攀比、嫉妒,但具體是什麽,季時風也不知道,他只覺得如鯁在喉。

·

路辭沒覺察季時風眼裏一閃而過的低沉,他以為季時風是因為沒用潤膚露後悔了,於是扭過身子向季時風展示自己抹過潤膚露的臉蛋:“看看,看看,看看什麽叫如花似玉,什麽叫吹彈可破。”

季時風正煩悶著,沒搭理路辭,佯裝專心致志,繼續做手裏的試卷。

路辭全方位無死角地表演了自個兒的吹彈可破,見季時風瞅都不瞅他一眼,不高興地敲敲桌子:“你能不能和我說會兒話啊?這麽沒禮貌呢!”

季時風頭也不擡:“沒空,寫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