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扔羊的是一位五官美艷,卻一身黑衣、面若冰霜的……呃,看樣子應該稱之為“女俠”。

一刻鐘後。

楚溪客已經坐在熱騰騰的火盆前烤羊肉了,突然冒出來的四個男男女女正神情各異地削竹簽、串羊肉。

紅衣少女名叫“雲浮”,是個話癆,不用楚溪客打聽她就已經把自家人的底細倒了個幹凈——當然,是鐘離東曦想讓楚溪客知道的那部分。

“一年四季都要拿個扇子臭顯擺的那位叫雲霄,腦子和嘴很厲害,其他的都不行。”

“長得最俊俏的那個叫雲煙,人狠話不多,除了殺人對一切事情都不感興趣。”

“然後就是雲崖了,古板小書生一個,還很摳門!”

“貴客面前,休得胡言。”雲崖板著一張清瘦的小臉教訓道。

雲浮朝他做了個鬼臉,小聲吐槽:“看不出來吧,他只有十五歲,卻像個老頭子似的管東管西。”

楚溪客笑笑,都是可愛的人啊!

四個人名義上是鐘離東曦的下屬,實際情誼堪比家人,他們都曾走投無路,被鐘離東曦所救,彼此扶持著度過數不清的生死劫難。

雲浮是四個人中長相最平凡的,卻是最愛打扮的,滿頭珠翠險些晃花楚溪客的眼。偏偏她輕功很厲害,跑來跑去頭上的步搖都不帶出聲的。

這不,第一根肉串剛剛烤好,楚溪客還沒來得及放進托盤,眼前一花,肉串就已經被她吃進嘴裏了。

“啊,好吃!好好吃啊!真的真的很好吃!”雲浮一邊哈著熱氣,一邊開啟傻瓜式誇獎。

雲崖吃到了第二串,由衷地說:“郎君有這等手藝,理應去開大酒樓的,不該局限在一個小小的燒烤攤。”

楚溪客挽著袖子,叉著腿,一邊翻動烤串一邊慢悠悠地說:“我很有自知之明,這點頭腦就適合支個小攤子,能養活我和阿翁就夠了。”

“可是,如果你開大酒樓的話,豈不是能更好的養活你家阿翁?”

楚溪客笑笑:“開酒樓呢,確實有開酒樓的賺頭,但也得花費開酒樓的心思,擔負開酒樓的責任。說得謙虛點,我沒有這個能力,換成臉大的說法,就是我不樂意。”

“為什麽不樂意?賺錢多不好嗎?”這次,換做雲浮不理解了。

“賺太多錢有什麽好?”楚溪客笑眯眯地反問。

“可以住大宅子,買很多奴婢,穿想穿的衣服,全長安的頭面都能買回來,對了,還能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

“然後呢?”

“就……一直這樣啊!”

“那到了七十歲、八十歲,甚至一百歲之後呢?”

“就死了呀!”雲浮理所當然地說。

楚溪客攤攤手:“你看,即使一個人努力賺錢,開了大酒樓,買了大宅子和奴仆,錢多得可以用來鋪路,最後還是會死的。”

“那就考狀元,做大官!”

“十年寒窗,一載高中,平步青雲,封妻蔭子,再之後,還是會死的。”

雲浮:“……”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起初只有楚溪客與雲崖、雲浮三個少年人笑鬧般談論,不由地,雲霄也被楚溪客獨特的觀點吸引了。

雲霄謹慎地開口:“人固有一死,但中間的過程卻大相徑庭,有人名垂青史,有人輕於鴻毛。”

楚溪客點點頭,語氣和順,無意爭鋒:“這就是個人選擇了。有的人志向是名垂青史,無論過程中有多少磨難、多少溝坎,他都會甘之如飴。但有的人追求的只是三餐一宿,生活安穩,家人和睦,日常生活中的瑣碎與平庸他也能樂呵呵地享受。要是兩者調換一下,日子八成過不舒坦。”

雲霄愣了愣,突然有所頓悟:“無論甘於平凡還是志向遠大,路途中都有必須經歷的煩惱與磨礪,彼之蜜糖,汝之砒霜,唯有熱愛可消解。”

“誒,不愧是文化人!”楚溪客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

雲霄鄭重起身,朝楚溪客叉手見禮:“聖人雲‘三人行,必有我師’,受教了。”

“客氣,客氣了。”楚溪客調皮地往他手裏塞了串烤羊肉,“楚記大肉串,越吃越聰明!”

沉寂許久的大宅,一片笑聲。

鐘離東曦的目光不加掩飾地盯在楚溪客身上,有驚訝,還有欣賞。

楚溪客笑眯眯地看過來:“其實吧,我現在的生活還是有那麽一丟丟小缺陷的,倘若能擁有一只心儀的小貓咪,那才叫完美。”

幾乎就是明示了。

鐘離東曦不由失笑,食指與中指交疊,輕輕彈了下他腦門。

楚溪客其實有些害羞了,然而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掩飾心底那股詭異的不自然,於是大大咧咧地把頭往鐘離東曦手邊湊了湊。

“正好,擦擦汗。”

四名屬下吃肉的動作齊刷刷頓住,然後,就眼睜睜看著自家殿下從容地掏出絹帕,很是細致地擦掉小郎君額頭的汗珠,挺翹的小鼻頭也順帶著被照顧到,完了還體貼地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