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大佬們像來時那樣很有氣勢地走了, 留下兩位司業和一幫黃丁班的學子。

楚溪客笑容滿面地看向鄭司業。

鄭司業十分心梗地別開臉,一眼都不想看到他的樣子。

楚溪客謹慎地確認道:“您看,蓋房子的錢是在這裏給呢, 還是進屋給?”

鄭司業一臉無語,悶了半晌, 方才板著臉說:“我雖與你父立場不同, 到底還是國子監的司業,既已當眾應下此事,斷沒有反悔的道理,切勿如此咄咄逼人。”

楚溪客聽著他義正辭嚴的一番話, 突然覺得,這位鄭司業似乎也沒有那麽……壞。

也對, 官場上的事,只有立場不同, 哪裏有絕對的好壞?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楚溪客暗搓搓掏出一份手令, 厚著臉皮遞到鄭司業面前:“司業教訓的是,是學生小人之心了, 以後一定不再如此……那個,請簽字吧, 寫在這裏就好。”

說完, 還很是貼心地用細白的手指點了點右下角的空白處。

鄭司業:“……”

敢情前面全白說了是吧?

他被楚溪客搞得徹底沒了脾氣,隨便撿了支筆就要簽名。然而,看著那張寫滿狗爬字的紙,卻怎麽也下不去手。

“沒有看錯的話, 這份手令是以我的名義簽發的吧?”

楚溪客笑眯眯點頭:“這不是不想讓您勞累嘛, 學生就代勞了。”

鄭司業端著筆, 看著字,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道:“我還是寧願勞累一下。”

說完就萬般嫌棄地丟開那張狗爬字手令,重新鋪紙研磨,親手寫了一份。

楚溪客眼睛瞪得老大。

一來,因為鄭司業的字,就是師公最欣賞的那種“筆走遊龍”的寫法吧?

二來,是鄭司業過目不忘的天賦,他丟開手令之後就沒再看上一眼,重新寫來的卻一字不差!

趙司業站在他身後,笑眯眯道:“長見識了吧?當初,鄭司業就是憑借此等本事入的太學,又在科考中名列前茅,被今上欽點為探花郎。”

楚溪客的眼睛又是一亮。

鄭司業卻是手上一頓,神色淡淡的:“陳年往事,提它做什麽?”

說著,就把簽好字的手令遞出去,不期然對上楚溪客崇拜的目光。

楚溪客的崇拜是真心實意的,他沒想到鄭司業也是寒門出身,還憑借自己的學識進士及第,入了今上的眼。

怪不得他要為今上做事,想來有一份知遇之恩在裏面吧!

這下,楚溪客徹底不怪他了,還很是自來熟地說:“我有一個朋友,記憶力也很好,可惜她已經有老師了,不然她見了鄭司業您,一定會想拜您為師。”

“有姜博士那樣的老師,還能看得上我嗎?”顯然,鄭司業一下子就猜到楚溪客說的是雲竹。

他自嘲一笑,轉身離開了。

楚溪客看著他單薄的背影,暗搓搓想著,如果他能棄暗投明,投入自家阿爹和師公的陣營就好了……

趙司業倚在廊柱上,吊兒郎當地說:“只需要鄭司業一個人簽字就成了?”

楚溪客連忙雙手呈上手令,諂媚道:“還要麻煩睿智豁達又富有同情心的趙司業也簽一下。”

趙司業噗嗤一笑,接過手令的同時,敲了下他腦門:“我都有點羨慕姜忘書了,從哪裏撿了你這麽個寶?”

“從小養到大的,親兒子!”楚溪客頭頂的小呆毛得意地翹起來。

趙司業笑笑,唰唰兩筆簽完,道:“事先聲明,我當著梁尚書說的那些都是場面話,不會真給你們做監工,懂?”

楚溪客痛快點頭:“懂的懂的,只要錢到位,我們自己可以搞定。就是吧,工匠入園啊,木材運送啊,要麻煩您簽個通行令。”

趙司業吊起眉梢:“潤筆費給多少?”

楚溪客財大氣粗道:“廊橋美食一條街,司業您隨便點!”

“那就每樣來一份吧!”趙司業直接把腰間的金魚袋扯下來,丟進他懷裏,“仔細著,若丟了,打一頓屁股。”

楚溪客連忙接住,歡歡喜喜地執了執手:“多謝司業、不對,多謝師伯!”

他聽姜紓說過,國子祭酒除了他還有一個弟子,既是學生又是侄子,只是中間似乎發生了什麽事,這段關系需要避嫌,不能再放到明面上,因此姜紓就沒有帶他去拜見。

想來,就是這位趙司業了。

果然,趙司業聽到“師伯”二字先是一愣,繼而搖搖頭,笑罵一句“小滑頭”,眼睛裏分明帶著神采,想來對這個稱呼並不排斥。

害,長輩們之間的事,看起來也是相當復雜的。

楚溪客回到同伴們中間,把手令拿給大夥看。

黃瑜納悶道:“楚兄,其實我也想不通,鄭司業既已應了,為何還要多寫這麽一份手令惹他不快?”

楚溪客指著上面的條文,說:“你看,這裏寫明了‘新屋由黃丁班十名學子自主建造,建成之後只歸黃丁班學子所有,任何人不得分割、強占’;還有這裏,‘桃李林就此劃分給黃丁班看管打理,未經黃丁班允許,任何人不得擅入’……這些條款不僅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利益,還能避免將來有人借此為難阿爹、師公以及兩位司業。”